大栗花回到家,大门开着,院里却黑咕隆咚的。她推开屋门,拉亮灯泡,把迷迷糊糊的战斗扶到床上,看着他躺下,这才又来到门口,等着姑父、姑姑们回来。
这时,门外有三三两两的人在陆续走过,她怕别人见她,便虚掩了门,对着门缝看着外边的动静。
“啊呀,这魏希连真是个软瓜蛋!”是个老头的声音,嗓子有些发沙。
“魏希连?是不是供销社的会计?那人不错呀,见人一脸笑。”是个中年人在说话。
“不是他是谁?这不,前边这个门就是他家。”栗花看到那个老头指了指大门,“嗨,一个大男人,连老婆都管不住,一眨眼,可让老婆拱到人家炕上去了……"
“嘘,声小些,小心人家听见!”中年人提醒说。
“屁!两口子现在都在卫生院里,我亲眼见的。”老头的声音依然很响。
“究竟咋回事?”
“这不,前边罗汉庙酒馆的老虎,趁老婆不在家,跟魏希连老婆在馆子里睡上了。正睡着,魏希连去了……”老头越走越远,声音也模糊了,不时,有咳嗽声随风传来。
栗花的心里嗵嗵跳起来。原来打架的是姑夫和老虎……她想不通,姑姑放着白白净净的丈夫,倒和猪一样又黑又丑的老虎搞在一起。姑姑咋是个这人。
她连忙把大门锁了,去找卫生院。
街上行人稀稀落落,从两旁店铺里透出来的灯光,在空旷的街道上交织成大大小小的网格。她在网格里挣扎着走,抬头在门楣上寻找着“卫生院”的字样。夜风吹拂着她的耳朵，发出很动听的鸣叫…….
街道看上去并不很长,可她却怎么也走不到头。待她终于走到了头,却没找到卫生院在哪里。站在街口,一种期待便油然在心头升起。一条很宽的柏油路绕着街口转了一个乙形,消失在土丘的后边。看电影时，松根根让她明天晚上到小山丘上走走，她没理他。她心里除了救大出狱，只装着丑蛋。
她重新折返,终于在一个窄窄的小巷里,找到了那块可怜兮兮的卫生院的牌子。等她站在卫生院虚掩着的门前时,却有些后悔:干嘛要来?这种肮脏事如何让人面对?
她踌躇着,脚在地上轻轻蹭着,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门霍地开了。她吓了一跳,忙躲向一边,可并没见什么人出进。迎着灯光望去,里边是个不大的院子,一股冲门而入的风在院里打着旋儿,把地上的碎纸烂叶翻卷得嗖嗖打转。栗花的脊梁沟处倏地掠过一丝冷意:这不是好兆头!她听大说,旋风是鬼在作怪,莫非姑夫….
她战战兢兢走进去,院内是一排简陋的瓦房,只有北边的一间房里透出昏黄的光。来到透着灯的窗户前,探头望去,见里边并排放着两张病床,靠窗的床上,躺着姑夫,正在打着点滴,灯光下,姑夫的脸像一张质地很差的纸,白里泛黄。巧凤坐在床前,低着头,绷着脸,无任何表情。
栗花站在门口定了定神,而后轻轻推开了房门。巧凤见栗花突然出现在门口,脸上倏忽愣了一下,随即又轻出一口气。
“栗花,你姑夫出来解手,不知道咋就晕了。没事的,打打吊针就好了。”巧凤说着,不时瞥一眼躺在床上两眼微闭的魏希连。她的脸上虽挂着笑意,但栗花还是从巧凤的目光中读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怜悯?威吓?苦涩?无所谓?……
魏希连听到有人进来,睁开眼习惯性地挤出一丝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栗花,你回去把门上好,照看好战斗。你姐夫打来电话说明儿就回来,甭着急。"姑姑的口气里没有了往日的威严。
栗花看一眼姑夫,轻轻点点头,退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