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顿席吃得差不多时,村里去打墓的青壮劳力才回来。他们一大早不吃饭便都去了墓地,干一阵,头顿席开了才回来吃饭。这是沙栗河人给人撺忙的老规矩。起早干,出活。
栗花正把一片肉往小豹子口里塞,看见二牛们回来,独不见丑蛋,等二牛们坐上席,还没见丑蛋。栗花起身想去问大,大却站起来招呼她:“栗花,丑蛋哩?”
看来,丑蛋没来河神家。栗花摇摇头,放下筷子,顺手从桌上拿过俩蒸馍,对着小豹子弄弄嘴,便向大门外走去。
坐在同桌的巧凤忙喊:“栗花,正吃哩……”话没说完,栗花已经闪出了大门。
小豹子紧跟在栗花背后蹦跳着出去了。
巧娥看一眼巧凤，低声嘟囔:“女娃家一大，肚子里都长茅草!”
战斗不解:“三妗,女娃家肚里长草咋?”
巧娥笑笑:“等战斗去割哩!”
巧凤看战斗还要说什么,忙夹起一片肉塞到他嘴里:“这么大一桌子菜,还占不住你的嘴?”
吃了饭,执事的吩咐在家的男人们搭灵棚,女人们帮忙扎草人。一说起扎草人,大伙便想起丑蛋妈翠翠。翠翠是个巧女人,剪呀绣呀样样在行,扎的草人手脚协调,眉清目秀。翠翠走了以后，村里妇女随便扎,扎出来的草人四不像,人们便不由怀想起她来。
这河神可不是一般人，他的儿子们都发愁不知该找谁来扎个“大”，这时巧凤自告奋勇:“我能扎，在罗汉镇上我给人家扎过的。”
妇女们找来谷草、棍棒、麻绳,金山送来斧头、刀子,巧凤便开始忙活了。正忙活间,两班子唢呐班儿又打着别劲吹上了,呜呜拉拉的,把屋子里的妇女、娃们都“吹"到外边看热闹啦,惟剩下巧凤和老拐两口。
巧凤从腰里掏出烟管,给老拐要了烟丝,老拐打火镰要为她点烟,巧凤说:“打火机多方便!”老拐在腰里按了按:“哪舍得!”打了几下,棉花头着了,伸手按在巧凤的烟锅里。
“战斗她妈,你做闺女时不吸烟呀!”老拐也点了一袋,丝丝拉拉吸着,窑洞里便飘荡起酽酽的烟草香。
“都是叫这东西害的。”巧凤用脚踢了踢刚绑成的草人架子。老拐看着她。巧凤沉默着，老半天竟说出一句让老拐两口分外吃惊的话:“其实,这河神才是咱沙栗河的一条汉子!我……服他!”
"巧凤你……"老拐两口同时把身子向她倾了过来。
“老拐叔,老拐婶,不怕你二老笑话,”巧凤说着,眼圈儿发红了,“我从小就跟着他捞河,村里男人哪个能比得上他?你说?谁能?二十多岁,他就成了村长,全沙栗河的女娃都喜欢他,都想嫁给他。十七岁那年,河神说要娶我,我一高兴,啥都给了他,可,他爹死活不同意,说我命犯扫帚,会扫了他一家……河神后来竟瞒着我娶了……我恨他,一生气,跟着来咱村算卦的战斗他爷去了罗汉镇,嫁给了战斗他爸……不知咋的,我慢慢就吸上了。"巧凤说不下去了,眼泪扑扑嗒嗒直往下掉……
“唉---,我说呢,你一个出门闺女咋要给河神扎草人……"老拐婆的眼圈儿红了,“管他呢,恩恩怨怨的,都叫河水刮跑了,你还想恁多做啥?”
“不是我恨,他害我太苦!"巧凤抬头看着门外,“战斗他爸没出息,生了个娃,你看这成啥,说精不精,说憨不憨,二十五六的人连个媳妇也……”
“唉,我知道啦!巧凤,你是不是想把二牛那哑巴女给你战斗提提……”老拐蹲下来,歪着头瞅着巧凤那红红的眼。
“我是这样想的,可,我二哥那脾气……我不敢说,怕他骂我。再说,咱战斗也太不争气……”巧凤摇摇头,叹了口气。
"巧凤,不慌!等河神这事忙过,我去给二牛说!长得再齐整，也是个哑巴嘛!”老拐抓一把谷草递给巧凤,“人常说,好对好,坏对坏,弯刀对住瓢切菜。他女儿嫁到你屋,可是掉到蜜罐里了。”
“妈!妈!”战斗忽然慌慌张张跑进来,高声叫道:“外头来了一群大盖帽,还挎着枪哩!”
“公安局人?”老拐战战兢兢站起来,向门外一拐一拐走去。
“公安局的人来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