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瓦罐牛乳见底，狗蛋的肚子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却像意犹未尽似的，连罐口的几滴牛乳都用舌头卷了。
怕撑坏他，柱子没提再给他续些，夺了瓦罐照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
“他娘的，活过来了？”
狗蛋仿佛这时才注意到旁边有人，他睁着迷糊的眸子使劲看了会儿，“大哥？”
柱子：“是我，大哥回来了。”
桩子也凑过去，“我也回来了。”
“驴蛋？”
“我现在不叫驴蛋了，我改了名字，我叫桩子。”
狗蛋不管他改不改名字事，确认真是他们回来，当即哇了一声，接着就哭开了。
哭到动情处，抽抽噎噎的，好不可怜。
柱子知道他险些饿死，搂着安慰了会儿，才问：“其他人呢？还有隔壁屋里那……你知道是谁吗？”
外头天还黑着，尸体二字他说不出口，总觉得浑身毛毛的，连带脊背都是凉的。
好在狗蛋缓过来些，抽抽搭搭把事说了：“破屋里……是三哥。”
柱子听罢震惊道：“是老三？！那老二呢？”
柱子在他们五人里排行老大，老二叫有粮，是他自己起的名字，老三没有名字，也没起名的本事，日常他们都叫他老三或者三哥。
桩子行四，狗蛋年纪最小，是老五。
狗蛋想起老三的遭遇就恨得牙痒痒，“他把三哥捂死了，还……，后来我就跟他吵了一架，正好头几天有流民从村外路过，他跟着跑了。”
断断续续的，柱子和桩子二人总算直到他们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
家里没粮下锅，又长久不下雨，附近十几里范围内能入口的东西被挖的干干净净，连草根树皮都被搜刮干净了。
兄弟三个起先还能勒紧裤腰带忍忍，后来实在忍不住，又没吃又没喝，几人把主意打到了屋后的黄土上。
但那玩意实在难下口，吃多了还会死人，有粮受不住，趁狗蛋出去挖土，用破棉絮把老三给捂死了。
“他割了一坨肉叫我吃，说吃了不会被饿死，我……”狗蛋想起那天见到的情景，忍不住一阵作呕，才喝下去的牛乳登时吐了大半，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我跟他吵了一架，骂他心黑，正好外头有流民路过，他就跟着跑了。”
“我想把三哥葬了，但实在饿的走不动路，只能先把他拖去破屋放着。要是你们没回来，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跟三哥相聚了。”
饥荒年间这种事不是没有，但柱子实在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他们几个人身上。
一想到老三被……他就气得浑身发抖。
桩子愣了半晌，往火堆里添了些柴，干柴遇烈火，立刻噼里啪啦烧起来。
要是他们早点回来就好了，那样三哥也不会死。
三人沉默了许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又过了很久，柱子道：“桩子，你再煮些牛乳吧，老二跑了老三死了，这么多牛乳咱们仨得赶紧喝掉，不然就该坏了。”
“好。”桩子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拿起地上的瓦罐朝木桶走去。
狗蛋这时才看见墙角堆了不少东西，他哑声道：“那是什么？”
桩子停下脚步，和柱子对视一眼，“那是我们偷来的东西，有米粮还有菜，够你吃一阵子了。”
本来是三人份的量，现在只有一人吃了。
煮了一罐牛乳，柱子和桩子没先碰，紧着狗蛋喝饱了肚子，二人这才接过罐子分食了剩下的。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柱子打了个嗝，呼出来的气都带着牛乳味道。
他沉沉吐了一口，跟桩子说：“等天彻底亮头，咱们就去屋后挖个坑，把老三葬了吧。”
“好。”桩子道。
没有铁锨没有锄头，兄弟二人用棍子刨土。久不见下雨，屋后的黄土板结成块，只凭棍子很难刨动。
好在狗蛋几人之前挖过黄土果腹，地面被刨出个小坑。就着那个坑，兄弟二人就用木棍开始刨。
狗蛋撑着墙一点点挪到屋后，他没敢去破屋看三哥。
他死的太惨，狗蛋昏睡的时候曾在梦里见过他，他质问自己为什么不救他。
从天光大亮刨到正午，柱子和桩子的手都磨破了，总算刨出个土坑。
深度不够，但越往下土块板结越厉害，没有趁手的工具，他们挖不动了。
买不起棺材，柱子去抱了些干草铺在坑底，这才和桩子去破屋抬老三。
豁开干草树枝，昔日的兄弟散发着浓烈的腐味，静静躺在地上。
桩子闻见味道剧烈呕了几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柱子没敢把视线落在老三身上，他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蹲下把手搭在老三的手腕上。
“来抬吧，早点让老三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