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好多天过去了,松根根一直找不到机会把他跟栗花的事儿向二老说透。娶一个哑巴姑娘,又怀着别人的孩子,老头子咋能接受。这几天,老头子精神头好多了,每天很早便叫醒老伴到外边打拳跑步,饭量也大得很,一次能干掉两碗白米饭、半斤老白干。中午躺下一睡两个多小时,呼噜打得那个香呀,让他这年轻人都羡慕。妈说,两年了没听你爸打过这么响的呼噜。你爸一打呼噜，咱家准有好事,是不是你和海琴的事定住了。妈说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满脸都在飘散着甜味儿。老两口这样子,咋跟他们说啊。他倒希望他们能吵他一顿。
根根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嫩,办事冒失没脑袋。怎么连个回旋的余地都不留,便要栗花在那里死等着他回来办结婚证。回来了,结婚证还没办,就又把底盘给海琴全托出来,而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底还不把两个女孩都给害了,咱松根根到底还算人不算?说句内心话,他脑中顽固地烙印着的,依然是小河边那个抱着小狗、低眉浅笑的小姑娘,依然是坐在电影院的石凳上规规矩矩、一脸娇羞的小姑娘,依然是马头山腰驾驶室里那个浑身发烫、娇喘微微的小姑娘，而非现在的栗花。他之所以不计荣辱、不顾得失甚至不畏生死地苦追苦恋,之所以踏破铁鞋、餐风露宿、苦找苦寻,就是冲着原来那个花一般的栗花去的。可当他历尽艰难屈辱终于找到她时,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栗花了。他不相信,过去的那个栗花真的就一去不复返了。从再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便在心里把过去的那个栗花剪辑下来,贴敷在现在的这个栗花身上。不管怎样,现在的栗花毕竟是真实的存在,那美丽的幻影在这真实的存在面前显得有些寡淡而缥缈。每到这时候,他的痛苦就无可名状。但他又决不言弃,找到她容易吗?他在心里期待,期待着栗花生出孩子后能重新回到过去,重新变成小河边那个抱着小狗的栗花般的小姑娘。
"我是爱她的,真爱她的!"根根突然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可耻,爱情就是爱情,与别的东西无涉。“即使她变成老太婆，我也坚决娶她。”根根无数次这样说服自己，不断地为自己鼓劲儿。
已经好多天没再见到海琴了。是啊,几个月时间,写了那么多寄不出去的信,每封信上都洒着她思盼的泪,而一旦相见,他带给她的却是要和别人结婚的消息,她会不会为此而想不开?一连几天,他都没见她去医院上班,也不知她父母回来没有。想到这里，根根便感到一种隐隐的恐惧在向他包抄过来。
“海琴这几天咋回事儿,怎么不见面了?”早上吃饭时,老头子问起海琴。
“就是……我也觉得奇怪!”妈瞅着一直低头喝粥的根根,“你俩不会闹气吧?”
根根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向父母摊牌的好时机。这种气氛他似乎已经等了好多日了,不能再等了。
“我和海琴吹了。”根根看看老头子,再看看妈,表情尽量显出平静。
“你说啥?”老头子把饭碗嗵地朝桌上一顿,那声音就像炸雷似的,根根觉得他手里的饭碗都在晃。可仅仅是一刹那,也许有两秒钟的样子,老头子忽然又笑了,声音变得非常亲切、软和,“根根,你是在逗我们俩老家伙的。我知道,你个小鬼。你说说,海琴对你咋样?”
想不到,为了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气可撼山的父亲竟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多想再看看父亲发脾气时的威风,那可是让多少颐指气使的军官们闻之胆寒的呀!他真不忍心再刺激老头子了，怕他有一天会突然变成傻子。
“海琴是对我不错,可我现在这样能配上她?她可是个大学生。我是个啥?啥也不是!"根根想,这火还得慢慢点,点得猛了，老头子说不定还不着呢?就像在野营时点火,先得点些蒿草之类的软火,随后才能放硬柴。
“嗨,我说根根呀,爸现在啥都不图,就图你是我儿就行。你不知道,这半年……唉,不说了,吃饭。"老头子叹口气,眼圈忽地发红了,“我算领教啥叫牵肠挂肚,啥叫心急如焚了。爸也想了,啥也不让你干。你就在黄河滩涂包上十几亩地,雇几个农民,养鱼,种藕,你当场长,爸一退就去给你打工。过了年,把你和海琴的事办了,我俩就等着给你抱孩子了。”
看来,老头子根本就不相信他刚才的话,再不点破怕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爸,妈,我真的和海琴吹了。我……在河南那边又找了个,准备结婚了。”
“咋?你在那边找了?”妈忍不住了。
“你等等!”老头子这回倒沉住气了,“这事儿海琴知道不?”
“知道,我给她说过了……因此,因此她就不再往这边来了。”
根根说完长出了一口气,这话他总算点破了,就像从背上卸下来几百斤重的大麻包。 “说过了?她咋说?”妈拉住根根的手,脸都变了颜色。
“她,没说啥!”
“不行!”老头子一拳擂在桌子上,结结实实的,“我告诉你,你无论干啥事，包括你被部队开除，我都能接受。惟独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