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丑蛋第三次去找余副县长了。他决定当面告诉他,作为一个领导,这样做实在太歹毒,他不会答应。
从娟娟口中得知,那次余副县长来找周芸,据说是周芸为了一方手绢的事儿,专门约他来的。丑蛋听说后,便想把二牛爷和根五叔的事儿找他说说。他想对他说,发生这一切,都是穷造成的,想他一个副县长,一定会生出怜悯,从轻发落的。再说,他不还是娟娟的干爹么,尽管娟娟从来不这样叫他。
但他见到余副县长后，想好的一肚子话又不知从何说起,连连说二牛、根五都是好人,尽管也举了些例子,却连自己听起来都那么苍白干巴,更甭说一个见多识广的副县长了。他真恨自己枉上了这么多年学,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好在有娟娟挺在前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没想到,余副县长竟当着周芸的面一口答应,表示一定从中帮忙。末了,还说了一句他想说而一直没有说出口的话:“这都是让穷逼的呀!”此言一出,他真想趴下去给他磕两个响头。
那天,余副县长对他说了许多鼓励的话,末了,还邀他过两天去他办公室里听结果。
第一次单独去见这么大的官,他心里又紧张又激动。一个副县长约见一个捡破烂的苦孩子,这在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他回忆着去年与娟娟一块去见余副县长时所坐的车,走的路,敲的门,就连出口气都充满了思索。
站在副县长的办公室门前,他把手举起放下,放下又举起,老半天过去了,门还一直没被他敲响,还是后来一位秘书模样的人过来敲门,余副县长才发现,热情地招呼他,为他取饮料,倒开水。那会儿,他真感谢那位秘书模样的年轻人,要不是他,他还不知要在门外站多久。
余副县长问这问那,甚至还提到了栗花,似乎他什么都很关心,又什么都不在乎。他最想知道的,他却闭口不谈。最后,余副县长竟不住地叹气,那叹气声听起来让人又难过,又着急。
“余县长,你看二牛爷和根五叔的事儿……”很快就要模拟高考了,还有许多课程要复习,他实在等不及了。
“怀沙,我实话对你说,办这样的事情对我来讲,实在不是多难的,可是,不能急,一急就会出乱子。我已经交代下去了,他们正办着,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余副县长说这番话时,眼睛一直眯朦着,但那对眼珠却始终没离开丑蛋的脸。他隐隐觉得这眯朦的眼睛里有许多让人难测的东西。
"你过几天再来一次。不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周老师!”余副县长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机械地点了点头。
见面就这样结束了。
学校组织的考前测试结果很快出来了,丑蛋从前三名降到了第七名。那天傍晚,他又要记日记。成绩下滑,他心里不能不疙瘩。多少年了,他心里一不舒服,就写日记。刚刚拿起本子,娟娟来了。
她提着一袋子吃的，有蛋糕、烧鸡、猪蹄,还有两瓶饮料，堆了小半个床。丑蛋不解,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是为他祝贺,祝他再努一把力,一次考进大学。
“至于么?"丑蛋笑笑,“这回已经从老三降到老七了,还祝贺。”
“我这是在为你打气,你必须在模拟考试中把第三名重新给我夺回来!"娟娟高高地举起了饮料瓶。
“给你夺回来?凭什么?"丑蛋侧着脑袋坏笑着。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娟娟似乎有些委屈,“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必须考上大学，永远离开你的沙栗河。”
“为什么?”。
“从今天起,你若考不上,就别想再见我!"娟娟说完，径直向门口走去，风一般消失在楼道里。
娟娟走后,丑蛋拿起笔在日记上大大写了几个字:“我一定要考上大学!”写罢,他收好日记,到楼道的水管旁冲了个冷水澡,而后重新趴在床头,开始钻研周芸交给他的那套模拟试题。
夏天的夜晚,小屋闷热得如同炕房。丑蛋脱得仅剩一只裤头，却依然汗流如注。他几次想离开那张桌子到外边透透气，可一想到娟娟的话,就又咬紧了牙关:我非要把我这块生面蒸成热馍不可!
上次尽管他考了第七名,但他依然拿到了学校的助学金。这使他这一段几乎不用再去考虑捡破烂的事儿了。他在做着玩命般的冲刺。
很快,模拟考试的日期临近了。就在此时,丑蛋却逐渐感到身体不适,一拿起书就头晕,一坐到桌子前就浑身冒汗。他告诉自己,必须挺过去,就是倒,也要倒在大学的校门里。他到街上门诊部买了几片感冒药吃了,重新钻进了题海。
还算不错,模拟考试他终于撑下来了。待分数一公布,他全校第三。就在那天夜里,他倒下了,连饭都没吃一口。待他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身旁趴着熟睡的娟娟。他望着半空中淡黄色的点滴,鼻尖发酸了。
一出院,他就往余副县长那里跑,跑了好几次,都没能见面。后来总算在政府门前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