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根根回山东开结婚证明了。
走之前他把自己的预感告诉了栗花:栗花的生身父母都还健在,而且可能就生活在这个城市,甚至她的周围。至于他们是谁，松根根说,还需要进一步查实。栗花抓住松根根的手，一定要让他说说到底是谁,可松根根就是不说。栗花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下四个字:县长,周芸!写完之后,她望着松根根,松根根只是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松根根走后,周芸几乎天天回来,每次都给她买来许多好吃的水果、点心,还有乡村里没有的方便面,开水一泡就能吃。此外还专门为她准备了一叠稿纸和一支水笔,供她与人交流用。周芸一来,就忙着为她洗洗涮涮,打打理理。
周芸忙着干这干那的时候,显得格外年轻有活力,齐耳的短发在脑后扫来扫去，眉宇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激情与满足,就连眼角的浅皱也洋溢着兴奋。然而,她一歇下来,便立刻像换了一个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光洁的脸上笼上一层让人捉摸不定的阴云,那消散的皱纹就会重新爬到她的眼角。栗花已真切地嗅到了母亲的气息。这种气息温厚而深沉,还有一丝糯甜。她似乎早就在寻找这种气息。
打从上次周芸生日,焦春树的司机将余副县长与周芸的传说告诉她之后,这种气息就在向她围拢。后来,她自杀住院,周芸对她母亲般的关爱与体贴,更让她实实在在咀嚼了一回做女儿的感觉。尽管二牛大没让她受过一点儿委屈,然而,那还是没法和这种气息相比。她多想叫一声妈。如果她真是自己的妈,她想她一定能叫出来的。暗地里,她已经不止一次地练习过,她叫出的妈字,一点儿不比别人叫的难听。
她希望周芸能闲下来歇会儿，和她好好聊聊关于爸妈的话题。她也想给周芸好好聊聊,聊聊沙栗河,聊聊捞河的事儿,聊聊大被抓,聊聊她被关到战斗家后又被刘乾救出藏起,以至后来怀孕的事儿等等,可周芸总是忙,忙完便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每到这时候,她就该走了。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她就想喊“妈”,可是,她喊不出,她不敢喊。她不知道周芸究竟是不是她妈,最要紧的是周芸究竟愿不愿意让她喊妈。
于是,她每次都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把衣服、被褥乱扔一气，等着周芸来慢慢收拾。
她试着留了周芸几次,可都不顶用。周芸一收拾妥当就走,带着汗涔涔的满足。周芸每次离开后,她都要狠狠地痛骂自己一顿,骂自己胆小,没主见,为什么不拉住她,喊她一声“妈”,即使她不答应也好。她为自己壮胆,打气,一遍遍地对着墙壁练习喊妈,想象着喊妈后可能出现的种种结局,作着种种相对应的准备。明天来一定拉住她,一定对她喊声妈。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到了明天,周芸收拾好一切走出屋子,她却依然没敢拉住她,依然没有叫出那声“妈”。
这些日子里,娟娟也不时到这里来,前前后后地追着周芸,帮她干这干那,嘴里不住地叫着“妈”。这愈发刺激了栗花强压在心底的欲望,她必须设法留住周芸,和她好好地长“谈”一次,决心把那个石头一般卡在喉咙眼儿里的“妈"字喊出来。
好容易等到了礼拜天。她是从老太太每到这一天便到村外的教堂里唱歌,得知这一天就是上班人的休息日。老太太信耶稣时间并不长,但逢人便讲“感谢神”、“感谢主”。过去,在沙栗河她听到过别人信土地神、灶王神、观音菩萨,却还未听说过信耶稣。老太太说,别的神都是假神,只有耶稣是真神,是造天造地造万物的万能的神。每逢上班人员休息,老太太便到教堂去,回来时哼哼咛咛精神挺大。栗花想,这耶稣真神!
老太太出门后,她吃了几颗草莓,喝了一听健力宝,而后躺在床上装“病”。她也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在心里默念着“感谢神”的话,巴望着周芸早些过来看她。
她躺在床上,眼看着房顶,心里便想象着周芸已经关上办公室的门,已经骑上自行车,在街上碰到娟娟,娟娟喊她妈,她不理她,一直往道北骑来,现在正下坡,快到老柿树前了。听,门外已响起脚步声,很轻,很轻。唉,怎么停了?在扎自行车?
她想跳下去开门,但腿刚搭到床沿又收了回来,得赶紧生病。生病是啥样子?从小到现在除了自杀那回,她很少生病。咋个生病呀! 脚步声又响起,就是朝这屋来的。她赶紧把身子翻到里边,闭上眼睛,做出呼吸不畅的样子。眼前亮了一下,门开了。
“栗花,栗花!"
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她扫兴地叹口气,转过身子:床前站着的竟然是他!
栗花呆了,两眼直丁丁地瞅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
“栗花,我是刘乾,你,你怎么啦?”刘乾扔下手里一个鼓鼓的黑塑料袋,扑过来伸手在栗花的额头上抚摸着,“你生病了?你到底怎么啦?”
栗花依然盯着他,一动不动。
“栗花,咱上医院去。”刘乾弯腰去扶栗花。
“啊……”随着一声哑叫,栗花啪地一个耳光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