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捕判大会在峡州体育场隆重举行。城区学校的师生都来参加。丑蛋的校长在讲话时说,这是一堂难得的法制教育课,每一个同学回来后都要写出心得,并在各班的学习园地里张贴。
仿佛是老天下雨下来的,丑蛋惊奇地抬头望着,几百亩大的体育广场上,累累层层满是人头,远远望去,直如摊了一场黑豆。
主席台是用两辆汽车的大箱拼起来的，上边坐了一溜当官的。正中间的那个是副县长余三。
正是五月天气,才十点左右,日头就发疯似地热。丑蛋看看班主任周芸,周芸正挤前挤后地清点着人数,维持着秩序。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细汗,一闪一闪地发亮。
“今晚我去你那儿!"娟娟紧靠着他,一股香味让他发晕。
“我得捡破烂!”丑蛋拍拍脑袋蹲了下去。昨晚上他又捡到了一点多钟。
“大会开始了,都站好了!"周芸从远处一边走近一边吆喝着。
大会开始了。
先是由坐在主席台中央的余副县长讲话。他的嗓门很响，说话不急不慢,却字字铿锵。有不少在语文课本中学到的词儿他一直不知该往哪里用,怎么用,可余副县长几乎全用上了,且听起来颇恰当。像“除恶务尽”啦,“穷追猛打"啦,“环境”啦,“氛围”啦等等。
余副县长讲完,会场响起一阵下雨似的掌声。他四下瞅瞅,见别人都在鼓掌,他赶忙把两手举在前胸,还没来得及拍,人家又停了。他回头看娟娟,娟娟正扭脸朝队伍外边看。他顺着娟娟的目光望去,队伍外边站着班主任周芸。她没有鼓掌,两手垂着一动不动。
接下来,坐在余副县长旁边的那个戴大盖帽的开始宣读犯罪嫌疑人的姓名、年龄、籍贯、所犯罪行、捕判决定等等。每念一个名字，便由两个公安人员从车下扭出一个,拉到主席台前。当戴大盖帽的念到“依法逮捕”四个字时,那两个公安人员就会把罪犯从背后一脚踢跪在地,而后用绳索狠狠地捆成一个肉蛋。
戴大盖帽的声音没有余副县长洪亮,略有点沙哑，他念了五六个，都是盗窃犯。他觉得奇怪,哪来这么多盗窃犯,其中一个也是捡破烂时偷了工厂里的一台发电机,两卷电缆线,被判了两年。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扭头看看,见不少同学在斜眼瞄他,好像台上站着的那个盗窃犯就是他自己。有好几回,他从一工厂的大铁门经过,铁门已生了很厚的锈,抓住一晃,红红绿绿的锈片直往下落。铁门里有许多叫不上名儿的铁疙瘩,他几次来这里,都没发现有人看守。他曾试着跳过去,可那些铁疙瘩很重,他根本就弄不动,更别说从铁门上边弄出来了。看着台上那个被绑成一蛋肉的盗窃犯,他暗自庆幸,偷铁疙瘩也要判刑哩?他几次到看守所去看二牛爷,他知道那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强奸犯陈根五,男,36岁,……沙栗河村人……”
“这不是你那根五叔?"他的后腰上当地被来了一拳。。
“是根五?他强奸?你听清了……”丑蛋身上的肉一下子发紧了,像被一根绳子猛然勒住似的。
“今年三月,陈根五采取恫吓、威逼、利诱等手段,对回乡奔丧的女青年颜某,两次实施强奸……”
这沙沙的声音就像山上滚下的乱石，一块块砸在丑蛋的头上。他感到头皮不断起包,一个接一个。
"不会,不会是他。"丑蛋说着,离开队伍朝主席台前挤去。
“怀沙,你去哪?"娟娟叫他。
“我,我解个手!"丑蛋头也不回,钻进了人群。
是根五叔!是根五叔?
丑蛋终于挤到了前排,他想挤到主席台跟前,却有很多当兵的站成一排,荷枪实弹地挡成一堵人墙……
"根五叔!”他的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纱,硬是看不清主席台前那个跪着的白头发人的脸。白头发胸前挂着一个大大的白纸牌,纸牌上用毛笔画着“强奸犯陈根五”几个字。那几个字很扎眼，一笔一画就像蘸墨的笤帚扫上去的,支支岔岔,很容易让人想起恐怖片的片名。他从两个当兵的肩胛处望上去,那白头发真的是根五。灰黄的面皮,皱巴得让人找不出纹路,一行行肮脏的汗水从他的头上脸上淌下,直往脖子里流。再细看却又不太像,被五花大绑着的白头发,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面部朝天,花白的胡茬遮了半个脸,嘴角还带着些英雄赴死般的笑。因为脸仰着,他的两个鼻孔显得格外黑,格外圆。这咋会是根五叔?根五叔有这胆儿?
他欲退后,回到队伍里去。可就在这时,白头发似乎发现了他,一双疲惫却高傲的眼睛立时放射出两道白亮的光柱。他的眼也亮了,亮了的时候,就感到有一根烧红的火棍在朝他的心窝里狠命地戳。
他受不了那灼热的目光,赶忙低下头去。就在他低下头的一刹那,他从人堆里瞥见一张熟悉的脸。在他身旁不远处,巧凤正对着台上的白头发笑,脸上的肉一抖一抖。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上下都是红色的小媳妇,小媳妇低着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