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栗花没有?见栗花没有?”
战斗带着小豹子在峡州城的大街小巷到处游走,不管男女老少,憨傻聋哑,逢人就问“见栗花没有?”
栗花是谁?别人当然不知道。可战斗知道,栗花是开在他心里的花,是这世上最美、最艳、最香的花。
连栗花都不知道,傻B!战斗窃笑着骂道。
自打他见到栗花,他似乎就在朦胧中咀嚼到了人应该为啥活着:他就是为栗花活着。
他才不在乎什么媳妇不媳妇,表妹不表妹,反正栗花就是栗花,这世上的女子谁也比不过她,谁也代替不了她。没有了栗花，他活着还有啥意思。
“见栗花没有?"一个多月来,他不知把这句话重复了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
“见栗花没有?”一个多月来,他在峡州城的每条路上,每道街上,每座楼内,每间房外,不停地走,反复地问。
有时,他一天就跑遍整座城市,有时,却几天都在一条街上游荡。
在街上晃荡时,他经常会碰到一个中年女人双手插腰,学着老戏上黑老包的模样,左边一晃右边一晃地唱着“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哇-一”那女人浑身上下都被常年堆积的污垢包裹着,明晃晃的,露在外面的头脸、手脚黑得就像烧过的柴禾,只有那常常作威严状的眼白、作愤慨状的牙齿和那作铡人状的指甲,在囫囵一团的黑垢里一闪一闪的，让人不大费力即辨认出哪是她的脸，哪是她的手,哪是她的脚丫子。第一次见她,战斗是在找栗花无果又转回时的一条巷道人口处。那会儿,黑女人正背对着她面向大街,双手握在腰间就像握着黑老包腰里的玉带,左边晃下头,右边耸下肩,而后大叫一声:王朝马汉听令!叫毕自已转过身来,学着手下人的样子,毕恭毕敬地来了个双手抱拳姿式:有!而后又回转身来,再次以黑老包的口气命令:命你二人速速将那残害忠良、欺压民女的七品县令余三抓获归案……这时,她的旁边便会围上一群人,嘻嘻哈哈地逗她:余三是哪个?她高声答道:县衙里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是也!人们便哄然大笑。这时,走过一个戴红袖标的老头,指着她嚷嚷:憨憨,你再在这儿乱喊乱叫,看余县长派人抓你!上回把你弄进去喝了半年,你可忘了!黑女人闻言,笑着松开握在胸前的拳头,冲着老头点头、哈腰:没忘,没忘,没忘……说完,便在大伙的哄笑声中走去,走不远又唱上了:
日头出来是明晃晃，
照到哪里是哪里亮。
人家的身上能热出汗，
咱的怀里咋透心凉?
人家的夫妻都同罗帐，
咱咋漂流在大街上?
人家的娃儿都喊妈，
咱的娃儿咋不理娘……
人家的....
战斗一直跟在黑女人的身后,想等她唱完再上前问她见栗花没有,可她唱完一遍又从头开始了。
日头出来是明晃晃，照到哪里是哪里亮。
“憨憨!”战斗恍然记起了那个戴红袖标老头的话,“憨憨咋会认识栗花!”想到这儿,战斗冲着黑女人的脊背呸地啐了一口唾沫:憨憨!扭头便走。
来时带的馍早已吃完,那是他和小豹子两个的伙食。他知道，栗花爱小豹子,小豹子也爱栗花。饿死小豹子,日后见了栗花咋交代。每次，他总是把馍让小豹子先吃饱,小豹子吃饱了他才肯吃。没有了馍,他就要,给饭馆的人要,给炸油条的小摊要,给推车子的老头老太太要。
不给不走,走了就别想要。这是他一个月来得出的经验。城东边小巷口的几家油馍包子摊,是乡下刚到城里做生意的新主。从牙上他能看出哪些是乡下人,哪些是城里人。乡下人牙黑,城里人牙白。时间一长,那几个黑牙男女一见他来,就主动把包子油馍用纸包了,放在桌子角。他只是问声:“见栗花没有",见他们都摇着头笑,便拿起就吃,先狗后己。这样,他便又得出一个结论:黑牙人心是白的,白牙人心是黑的,因为白牙人几乎没一个像黑牙人这样大方的。
夜里睡觉,他有三个地方。晴天,就是城中心十字路口靠北的那个墙角,墙角前边有根高高的路灯,彻夜亮着,他能看到所有从这里路过的行人;雨天,他就跑到十字路口南边的一个伸出很长的房檐下,雨水从面前滴下,差一点儿洒到脚上;天冷时,他知道十字路口尽南头有个农贸市场,那里有几个烤红薯炉,晚上靠在炉上,很暖和。他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得意。
他找不到姐姐住在哪里。找到了,他也不去。他知道姐姐听妈的话,去了就不让找栗花。他才不会丢下栗花哩。
天气越来越热了。
城里的女人们穿着各色各样的裙子,露着或白或粉,或美或丑的四肢在路上行走。年轻的男人不少都穿上了背心,胸前背后大多印着支支岔岔的字。灯光也变得多彩起来,楼外侧、房顶上、门头上,多有五颜六色的灯在夜间闪烁流转。这在几年前是根本见不到的。就连空气似乎也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