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凤们在街上挤挤捱捱转悠到下午,总算买齐了战斗栗花的结婚用品:两套被褥,一厚一薄;四套衣服,两单两棉;外加窗帘、门帘、香皂、枕头芯、雪花膏、镜子什么的,乱七八糟满满两大包。栗花一直落在后边。她对这街上的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萦绕在她脑海里的一直是丑蛋和豆豆俩。她实在不明白,丑蛋为啥变得这样快,才几个月,就和豆豆打得火热。想着这些的时候,她便觉得这城市格外地让人烦,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她要伺机逃离。这时候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可往哪儿逃?回沙栗河,那等于没逃,再说,大还在牢里,能扔下大不管么?还有小豹子,她跑了,锁在战斗家的小豹子咋办?那么长时间,那么远的路,小豹子竟然没有忘记她,竟然独自跑到镇上去找她? 狗比人强。
她心里乱乱地想着,脚已经溜得又僵又麻。等买完了东西,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该往哪里逃。
“到你姐家去歇一夜,明日再走吧。"巧凤说。
栗花想去看守所看大。她比划着把自个的意思告诉了巧凤。“不中,不是谁想看都能看的。明日让你姐夫带你去吧。他认识里边的人。”巧凤把上次找她大的艰难劲儿又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一番,栗花才不再坚持。
刘乾住在县城东北角的公安局家属院,很偏僻,要走好几里的路再往北拐才到。
刘乾家在五楼,门是铁的,很结实。巧凤在门上的一个红疙瘩上轻轻一摁,屋里隐约传来几声铃响。待了好一会儿,里边的门响了一下,开了,从铁门的方格子里露出胜利慵懒而惊惶的笑。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洁白得仿佛一个玉匣子,几棵叫不上名的花草,把房子烘托得生气勃勃。胜利很热情地拉着栗花让座倒水,并不住地夸她又长高了,长俊了。
“刘乾呢?”巧凤问。
“出差了,说是明天一早回来。”胜利把巧凤手里的东西接过去,拿进里屋,一会儿,又端上一盘洗好的苹果放在茶几上,拿起一个最大的递给栗花:“尝尝这苹果。这是你姐夫上次去山东捎回来的。"栗花不好意思地推让了一下,还是接住了。
“东西都买全了?"胜利看着妈问。
“差不多吧。没样。"巧凤环顾着屋子,用鼻子嗅了嗅:“屋里有人?”
“没,没……"胜利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今天歇班儿,我睡过头了,炉子快灭了,我刚换了块煤,烟大些。”
可栗花分明嗅到屋里的气味是烟草味,打小她就在这种气味里生活。她不知胜利为啥要说谎。
“妈,到里边床上躺一会儿,我去做饭。"胜利说。
“中,我也累了。"巧凤看看栗花,“你想不想歇。”
栗花摇了摇头。
“你不歇,就帮你姐做饭吧。”巧凤说着,到客厅东边的屋里去了。她每次来,总睡这屋。
战斗则早跑到阳台上，端起小外甥堆放在那里的玩具手枪，对着窗外兴奋地射击着,嘴里还嘟嘟嘟地叫。
胜利带栗花来到厨房。厨房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栗花看到那炉子着得正旺。
“啧,这煤咋上得这么快。”胜利从橱柜里拿出几根黄瓜,两个西红柿,一把小白菜,放到灶台上,“栗花,你把小白菜择一择,我出去买些肉,一会儿就回。”
胜利回头看着栗花笑笑,走了出去,走出去后又折身把厨房的门带上。栗花悄悄走到厨房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一个长得白白胖胖梳着背头的男人正从斜对着厨房的一扇门里走出来。栗花奇怪,这么大个男人走路咋没声哩,她伸着脖子往下看了看,原来那人只穿着袜子,一双锃亮的皮鞋掂在手里。
“栗花,我去啦啊。”随后走出的胜利眼瞅着客厅东边的那扇门,故意叫着,不一会儿,大门哐的一声拉开,又哐的一声锁上了。
这是一次很丰盛的晚餐。桌上的好多菜,栗花别说吃,见都没见过。胜利坐在她旁边,不住地给她夹菜,一个劲地劝她“多吃些。”
胜利的儿子飞飞今年九岁,上二年级,长得虎头虎脑的,看见家里来了一个哑巴女,很是好奇,不住地拿眼睛瞅栗花。胜利剜了一眼儿子,飞飞伸伸舌头忙低下头去吃饭。
正吃着,门锁响了,大伙都朝门口看去:门开处,一身警装的刘乾风尘仆仆走了进来。
巧凤回头看了看胜利,胜利也看了看巧凤。
栗花看得出她母女相互看的意思:这对夫妻在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姐夫回来了。”战斗叫道。
“爸爸回来了。”飞飞几乎与战斗同时叫道。
房间里顿时溢满了活跃与欢乐。
刚进门时还面带着职业警察常有的那副神秘表情的刘乾,发现小屋一刹时亮堂许多。他仔细地搜寻着光源,很快便把目光凝定在栗花身上。
“梨花一枝春带雨。”一句很熟悉的诗句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