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让罗汉镇变成了一个银白色世界。
街道上堆雪人的、打雪仗的、滑雪橇的,把新年的早晨搅和这样这闹的雪,罗汉镇人已多年未见了。老人孩子都憋不住往外跑。
战斗说啥也不在屋里待了。一个多月了,巧凤每天都大门紧锁,命他在家看守栗花。不大个小院,转来转去,实在闷得慌。栗花又不爱理他,整天苦丧着脸。他觉得真的就要憋死了。他壮起胆子找到母亲,一定要她放自己出去。
“妈,让我出去吧,我快要憋死啦!”战斗拉着正在中屋里肃立默拜的巧凤的衣襟,孩子般扭着身子哀求着,“你不是说,过了年我就成大男人啦?"
巧风收起合十在胸的双手,转过脸长叹一声:“唉,我战斗是该长大啦，可……没出息呀!"说着,她从腰里摸出钥匙,递给战斗,“拿着,出去把大门锁上,中午早些回来吃饺子哟。”
“让栗花也出去?"战斗拿到钥匙,又得寸进尺了。
“胡扯,眼看要结婚了,一个大男人领着媳妇上街玩耍,就不怕人笑话。"巧凤在战斗的胸膛上轻轻推了一把。战斗无奈地摇摇头,独自走了出去。
听说战斗要上街玩,栗花趴在门缝上一直朝院里望着。她多想出去走一走呀。她已经被巧凤锁在这屋里两个多月了。
刚开始,她用不吃不喝来抗议,但几天之后,她想开了。她有在监狱里苦熬着、苦盼着的大,她还有一心要干出一番大事的丑蛋。尽管丑蛋被豆豆死皮赖脸地缠着不放,但她总以为丑蛋是她栗花的。她决心活下去。然而,小屋内无边的寂寥与阴暗实在让她无法忍受。天明了盼黑,天黑了盼明。虽说晚上有战斗,可那比死人只是多出一口气呀。最让她难熬的是恐惧,她清清楚楚看着瘦骨如柴的姑夫是如何由生到死的。那临死时发直的眼睛,扭曲的嘴脸,每每在她眼前闪现。尤其是她独自一人或夜间睡觉时，她简直就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鬼。她总觉得姑夫还躺在后边的床头上,眼睛微笑着,一只伸在半空的枯瘦的手,在不断地对着她摇晃。她不敢弄出响动,甚至不敢大声出气。她觉得这屋子简直就是一座地狱,一座墓穴,到处充盈着死亡的气息,游走着蓝色的鬼魂。白天,她趴在门缝上,一直朝外边望,尽量把心思融入到外面的嘈杂中,尽量忘却身后还有一个死亡般的空间。实在累得不行，她便靠在门上打一会盹儿。她曾试着到床上去躺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姑夫的影子便会微笑着来到她的跟前,不断地向她招手。她哭叫着爬起来,再次来到门口,把脸紧紧贴在门缝处。待到吃饭时,战斗才会把门打开。她真想扑到战斗怀里好好哭一场,可她又不愿那样做,她不能让一个傻子看她的笑话。到了夜间就不行了，她必须抱着战斗才能入睡。但这一切都必须在战斗睡着之后,而且,她不能看他的脸,不能把他当成战斗,而是把他想象成丑蛋。她总是等他睡着后,从他的脚前拱到他的背后,在他的鼾声中去想象丑蛋,偶尔,也会想起根根,甚至还想到刘乾…想象中,她才有一丝温暖,一身困意。一觉醒来,往往天已发亮,而这时战斗也开始翻身。她便悄悄离开他,爬下床去,走到门口。很多次早晨醒来,战斗都会告诉她,他梦见自己昨夜被一个人抱着,很美,问是不是她。栗花摇着头坚决否认。看栗花不承认,且一脸的不愉快,战斗就无奈地长叹一声,眼里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多少回趁吃饭时,她对战斗表达自己的恐惧、寂寞和焦灼,可任她怎么比划,战斗只是呆呆地看着,没有反应。末了,他摇摇头,拿起碗,又重新锁上门。
这中间有两次她想逃跑,都未跑成。一次是根根和丑蛋来拿担架那次。担架放在屋后的床下,战斗打开门后,她一眼认出进来拿担架的是松根根。她一委屈差点哭出来。根根看见她很是激动,问长问短,引起了巧凤的注意,便紧紧跟着她,刚出大门口,又将她拉了回来。第二次是巧凤到县医院看豆豆那天,她已经哄着让战斗打开门,并搬来两根木棍,架在墙头上,正准备翻墙时,大门开了,老虎走了进来。她没敢再翻。老虎没操好心,盯着她直瞅,还许诺给她这给她那。许是战斗那天心里忽然开了窍,一直跟着她,即使老虎支他他也不动,待老虎实在熬不住想要对她动手时,他老婆却来喊他了,还臭骂了他一顿。老虎的老婆又年轻,又俊俏,就连生气时也很耐看,可栗花弄不明白,他怎么会看上又老又胖的巧凤?
栗花恨呀,恨不得来一场暴风雨将这屋子冲塌,哪怕自己被砸死;或者是突然出一次什么事故,让巧凤死无葬身之地。想着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涌动着一种破坏般的快意。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于是,她又愁,又哭,对着门外的世界暗自抛泪。
雪依然下着。大片的雪花轻轻飞舞,落在地上,与战斗早晨刚刚放过的鞭炮的红纸屑融裹在一起,在雪地里洇出一朵朵殷红的花朵。那些花朵渐渐放大,在她的眼里幻化成一张张鲜活而迥异的面容。
那天，她怎么也想不到大门外站着的是她朝思暮想的丑蛋，她觉得那情景简直是在梦中。后来,豆豆的出现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