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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番外(1 / 1)

第一次大战爆发前一年,卡尔·施特雷洛刚从东普鲁士家乡来到柏林的大学。战争进行到第一个冬天,象牙塔再也抵挡不住社会压力和他的雄心,他闪电般做出了两个决定:向友人兼同学的姐姐艾菲求婚;到兵役点报道。三年后战争结束了,施特雷洛中尉双手空空退伍而归,发现自己面对的是比整个颓败帝国更糟的烂摊子。

首先,他必须对未婚妻负起责任了。卡尔放弃了高级教师所需的课程,匆匆接受了一份小学教职。在施特雷洛太太眼里,这是丈夫犯下的又一个不可饶恕错误。

艾菲一直讨厌自己的名字,也讨厌自己。她出生在一个自由主义的知识分子家庭,她总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结婚,更别提孩子。可是人的意志和命运,几乎总是背道而驰。几乎在结婚当月,孩子就到来了——到婚礼十个月纪念日,1922年的料峭早春,三月的最后一个礼拜天,施特雷洛家迎来了一个儿子。

满头细软金发的婴儿睁着榛子色眼睛打量天空,精疲力竭的艾菲终于认命了:一个没有未来的家庭主妇,一个哭闹不停婴孩的母亲。这种生活就和新生儿的名字汉斯一样无趣,都是他父亲的功劳。

年复一年,错误的雪球越滚越大。卡尔对自己的教学法充满自信,在儿子身上实践起来乐此不疲。每当过度唯心主义的父亲试图让小汉斯进行从树顶往下跳(锻炼勇气)、一周背完浮士德(“只要他用心,没理由做不到”)之类荒唐行为时,母亲都会愤然夺过儿子,带他去亚历山大广场听各种选-举演说。

没过几年,艾菲愕然发现自己的失败。这孩子性格如此腼腆,简直是个穿裤子的小姑娘。但按照小学老师(就是卡尔)的评语,汉斯竟然是个“勇敢正直的孩子,意志坚定、自制力强,但是过于浪漫主义”。在母亲看来,这一切大概是头脑极其简单,性格极其顽固的委婉说法。

如果汉斯是个惊喜,格哈德就是一场事故。但此时新政府上台了。施特雷洛太太忽然找到了塑造孩子之外的生活意义。

鼓动亲朋好友为希特勒投票的时候,她就预感到这个奥地利下士非同一般。事情果然按照她的杰出预见在发展:新政-府把所有犹-太人开除出教育系统后,日耳曼教师的日子好过多了。不必再与流亡白俄和东欧移民为伍,施特雷洛家的男性成员发现艾菲变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她开始频繁往外跑,将大把时间耗在丈夫儿子眼中无意义的集-会上。卡尔迷恋的是普鲁士帝国,她倒是个新派人物。很快他们就学会不在家中谈论政-治。事实上,几乎什么也不谈了。

柏林奥-运-会间,艾菲忍不住给报社投了几篇稿子。结果是了不起的——在元首的帝国大肆解雇已婚妇女时,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工作。短短两年,她从撰稿人升到主编;也就在这段时间,她的儿子开始变成一个看不透的谜团。可以说,从1936年之后,关于汉斯的记忆就像流淌河水下的一块石头,闪烁不定,变幻莫测。

现在她能回想起一个加班归来的深夜。汉斯,她的儿子,在黑暗里等待。他举着一本书,同询问任何作业难题一样和缓地问她:“格哈德想知道爱是什么。”

她疲惫地扔下手袋,随口回答:“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他似乎满意而去。后来她才意识到那天是3月26号,汉斯的17岁生日。愧疚让她下定决心,明年一定会陪在他身边。

可不久他便自作主张,将自己投身战争的洪流去了。过去生活中的汉森从此消失殆尽,只剩下战地邮件上陌生的落款“汉斯·施特雷洛少尉”。似乎很久很久之后,又一个3月26日到来时,他出现在所有德语地区的电影院屏幕上,和元-首一起走过铺满白雪的小径。于是世人,和他母亲终于知道了,今天是汉斯·施特雷洛的20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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