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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2 / 7)

,又看看那边,害怕得两眼发昏。

这时候,一个非常漂亮的阿姨牵着一个梳着中分头的男孩走过来,停在小摊边。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阿姨俯下身,用温柔得像溪流一样的声音问那个男孩,要不要吃这个。

男孩没有回答,却忽然看向我,他眨了眨眼睛,表情像是好奇又像是疑惑。

他抬头问,妈妈,她也是和尚吗?

漂亮阿姨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亲切地冲我一笑。

我把衣袖拧得发皱,飞快地看了一眼,不敢作声。

阿姨对男孩说,她不是和尚,男孩子才是和尚,你刚才看见的老爷爷就是和尚,女孩子出家叫作尼姑,但你不可以这么称呼哦,要叫小师父。

我诚惶诚恐地向他们合十掌心,他们很有礼貌地回礼。

师傅已经走远了,我看了一眼那些躺在锅里的白白滚滚的糯团子,拔腿就想跑,却被漂亮阿姨拦住了。

阿姨笑眯眯的,弯弯的眉毛好看,细细的眼角也好看。

我痴痴地看她,她伸手一指旁边。

只见男孩捧了一碗刚盛出来的糯米糍粑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说,慢着点儿吃,很烫。

我记不清男孩的样貌了,只记得他梳着中分头,说话时有陌生的口音,还有他说的那句“慢着点儿吃,很烫”。

因为那些小糍粑已经在锅里躺了好一会儿,早就不烫了,再裹上金黄的芝麻面,温温吞吞的一个吃下去,温度正好合适。

我馋得眼冒绿光,却不好意思受莫名的恩惠,手指头在袖子底下绞来绞去好半天,脑袋里念起了师傅教的经文。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糯米糍粑真香。

我向男孩道谢,并许下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承诺,今日之恩,必当涌泉相报!

男孩端端正正地向我行了一个佛礼,说,有缘再见,小师父。

长街一横,我就这么与他们各往东西了。

后来我追上了师傅,他正四处找我,见我手捧糯米糍粑,摸了摸我的光脑袋,诵了一句“阿弥陀佛”,拉起我的手走到路边的石阶坐下。

师傅垂眸,低低地念着般若心经,等我吃完。

我一边嚼着糍粑一边抬头问师傅,妈妈是什么呀?

那时灰白的天光洒下来,落在师傅须发皆白的脸上,那千沟万壑的褶皱好像顿时加深了几层,他没有念完那一遍经,目光浑浊地看了我好一会儿。

他轻轻地吸气,然后沉沉地吐出来。

他喊我的名字,沱沱,沱沱,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双凹陷的眼睛里落出两行泪。

许多年后,师傅盘坐在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木鱼,我坐在旁边盯着青灯古佛发呆,师傅忽然又喊起我的名字,像那个他守着我吃糯米糍粑的时刻,一遍,一遍,直到最后一遍。

我大梦初醒似的回过头,师傅的眉毛好像一下长长了,直直地垂到胸前,木鱼不再发出清脆笃定的响声,他也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师傅走后,我不知道去哪里,一个人守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寺庙过了几年,有时下山化缘,但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个漂亮阿姨和男孩。

后来一群穿黑色西装的人进了山,来到寺庙前,说要把这破庙推了,建一片什么别墅区。

那一年我好像十九岁。

这群人围着我和师傅的寺庙指指点点,我踏出寺庙的门槛,坐在檐下看他们。

他们很惊讶的样子,忽地围过来又对我指指点点,似乎不敢相信这破庙还有尼姑念经。

金色透明的阳光从树杈漏下来,在山风里摇摇晃晃的,照得我睁不开眼。

不是说那个老和尚死了好多年了吗?他们说。

但我还在。我告诉他们。

几天后,又一群人上了山,他们头戴黄色圆顶的帽子,穿着灰扑扑的衣服,在寺庙里忙进忙出,我坐在蒲团上,不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但我仔细地算着时间,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呆太久。

又是几天后,第一批上山的人找到我,给了我一张红色的小薄,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存折,他们说这里面有钱,还告诉了我一串数字,劝我下山还俗去。

我问他们,我要去哪里?

他们笑,真是念经念傻了。

我继续问,我要去哪里?

他们中的一些人不耐烦地踢了踢我的木鱼说,嫁人啊,凭你这长相,还怕找不到下家吗?

我不能嫁人,但我还是下山了。

因为他们推倒了我和师傅的小庙,石造的小佛像倒在断砖碎瓦里,供桌断成两截,功德箱碎得拼不起来,簌簌滚落的灰尘落进我的眼睛,一块瓦砾从掉下来砸在我的额角上。

我好像哭了,又好像没哭,伸手抹了一把,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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