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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紫(1 / 5)

这日晨起,照旧去贺兰夫人院里用早饭。饭后,妙云正要随妙慈回步蘅馆,商议明日的画行之行,却被贺兰夫人叫住,要留她单独说话。

贺兰夫人携着她的手,道:“我听户部尚书的娘子说,旱情爆发以来,一连数日,户部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你阿耶理着度支和仓部,最是紧要的关节,没个十天半月,且回不来。我想,你也家来这么多日了,父女俩总拖着不见面,虽说是为公务所困,终究也不成话。正好,今日雨也停了,你便去皇城里的尚书省官署,正好给你阿耶送些干净衣物和饭食,见一见他。也捎话给他,就说家里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做事。”

妙云应承下来,便回去收拾准备。她十二年来不曾见过父亲,今日终于晤面,不知会是何种心境?母亲的死因,他究竟知不知情?当日之事,他还记得多少?思想间,更觉心事重重。

芝芝正为她扣腰间的蹀躞带,见她神情茫然若失,便道:“娘子,你回来的时候,可要好好跟我说说,皇宫到底有多气派。”

“傻丫头,”妙云回过神来,格格地笑,“我去的是皇城,也就是百官廨署的所在,跟宫城尚且隔着一道横街呢。倒是你,从前没听你阿娘讲过皇宫大内的事?”

芝芝摇了摇头,“我也问过她啊,可是她什么都不肯同我讲,还说我知道了也没用,反正是不必再回去了。倒是长主身边的老嬷嬷们,经常念叨宫里的事。”

妙云抻开袖子上的皱褶,“你阿娘真是个天下第一审慎的人。那些老嬷嬷们同你说什么?”

“她们说,前朝在修筑宫城城墙的时候,为保宫墙永固、驱鬼辟邪,往烧砖的黏土里兑了狗血,所以那宫墙才是粉白色的。三十多年以前,咱们□□先帝率军攻打西京城,前朝那昏懦的亡国之君竟听信方士谗言,选了一千个跟先帝八字相克的宫人,要拿她们的鲜血浇墙。那方士说,如此这般,虏人就算进了西京,也进不得宫城。”

“那后来呢?”妙云咬着后槽牙,又是厌恶又是好奇地问。

“后来,一个女官不忍看自己的姊妹受戮,假传圣旨,夜半时分,把那方士骗进皇帝寝殿,竟结果了他两个。巧的是,当夜先帝发动奇袭,攻破了西京城。”

“真是个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的女子,”妙云叹道,“这女官后来如何了?”

芝芝给她腰间挂上一只鎏金银香囊,“不知道。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逃了,还有人说,她是神仙下凡,是山妖精怪……”

“越说越离谱了。所以她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啰?”妙云低头瞧了眼,摁住她的手,把那只香囊取了下来,“这个太贵重,别带了。”

芝芝复将香囊收进妆奁之中,悲戚戚地说:“据那些老嬷嬷们说,那时候宫里……兵荒马乱……这女官,多半是死了。”

妙云不愿接受这个结局,“我听说,当年归顺的前朝官员,先帝无不以礼相待,贤能之士也都委以重任。这女官杀了前朝皇帝,合该是新朝的功臣,怎么会不明不白地死于乱军之中呢?”

芝芝摇头道:“那几位老嬷嬷就只说了这么多。她们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要是连她们都无法确定,就更没人知道了。”

妙云不禁慨叹,脑海中遂冒出一个念头:如若自己日后进宫,一定要打听到这位英雄女官的下落。

素花鲛绡幔子一晃,带进来一股热风,是蘋儿进来催促,“娘子,外面已经套好车了,就等娘子动身呢。”又不放心地问:“娘子真的不用奴婢们相陪?”

妙云蹬上锦靿刺绣靴,“不必了。不过几样衣服吃食,我一个人拿得动。”说罢与芝芝对视一眼,一撩衣摆,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阮府的油壁车驶出绥福坊,在城中七拐八拐了大半日,终于行至皇城东面的景风门下。臣庶不允许在皇城内乘车或纵马,妙云自然不例外。她出得车外,却不见日光,昂首相望,只见乌压压一片隐天蔽日的城墙,居中一座雄丽的门楼,碧瓦朱甍,森耸入云,下开三道城门,门高五丈有余,深杳叵测,仿佛坠壑,更衬得城墙有如平地拔起的通天连嶂,令往来行人不敢直视。昔日在终南山里,她只觉意渺层云,气壮山河,天地都在心中;但立于此山的山脚,却觉自己形如一粟,微末无比。

妙云向守门禁卫递上名帖,说明来意。待禁卫验讫,放行之后,她从家仆手中接过食盒、包裹,没入宫门之中。

一个小内监为她引路,由景风门向西,直行约半炷香时辰,终于看到了尚书省的官署。小内监命她在院里东值庐外的南墙根底下稍待,“我进去为阮娘子通报,阮娘子就在这里,切勿走动。”

妙云称了声是,“就有劳中贵人了。”她目送小内监启户入内,门扇开合之间,见无数青绿服色的身影或来去匆匆,或埋头案牍,正忙得七手八脚,不可开交。

近午的日头开始变得毒辣。南墙下有一株四十围的古槐,铜皮翠盖,根如磐石。她走到树荫下乘凉,不一忽儿,听得高处的树冠里鸟鸣啾啾,脆亮如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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