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正。
大雨连下三日，终于云销雨霁。满城树色苍翠，中天碧空如洗。王府林立的宣平坊上空，依然笼罩着一重祥和的睡意。楼阁式的朱漆坊门大开，当门一条锃光瓦亮的青石板路，向西直通朱雀大街。少时，坊内马蹄得得，扰动此间寂静。一骑雪白宝马冲出坊门，其后尾随四骑，一行五人，绝尘而去。
五骑骏马风驰电掣奔向朱雀门。先头白马去门尚有百步，守门禁卫遥见为首之人，忙恭立放行。
五骑冲进朱雀门，径直往皇城内右武卫官署去了。
官署门前，早有卫士列队相迎。为首之人勒住缰绳，马下卫士即叉手合辞道：“参见吴王殿下。”
吴王宇文度跃下白马，颔首还礼。若是往日，他会与卫士们稍作寒暄，近日实在繁忙，他无暇多言，健步入内。身后四人亦快步影从。
进得署中，已有五六郎将聚于正堂，等候议事。见得宇文度，便齐声问好。宇文度在正位坐定，见郎将们一个个眼圈乌青、胡子拉碴，身上戎服也是污浊不堪，心知他们连日巡查，已精疲力尽，却不叫坐，只是问：“昨夜搜城，可有所获？”
众郎将一个个上前回话：
“西北十八坊无刺客踪迹。”
“西南十八坊无刺客踪迹。”
“京兆府以西十八坊无刺客踪迹。”
“……。”
六人禀陈已毕，都是一样的结果。这四日来，也均是这般说辞——“无刺客踪迹”。
四日前，郑王宇文康在拜谒上京祖陵的归途中遇刺。郑王虽无大碍，主犯也已就擒，但据郑王卫队称，仍有刺客余孽在逃。当日，卫队一路追捕，奈何人困马乏，让他们在京郊遁了形。鉴于卫队的证词与大理寺的研判，这班余孽似乎确已进京，欲在皇都行不轨之事。宇文度掌管京城宿卫，今上亲诏他率领禁军全城搜捕，将刺客缉拿归案。然而四天过去，禁军已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硬是连根刺客的毛都找不到。
宇文度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斛律昆。”
青年将军应声出列，“下官在。”
宇文度问：“可去过大理寺了？见着刺客没有？”
斛律昆先昂首挺胸地回了个“去过了”，而后有些难为情地说：“当班的司直见了我，还算客气，同我扮可怜，说他一个本司的，尚且不准到狱里去，何况我这个外头衙门来的。我就用大王您教我的说辞，让他直接去找我那当寺正的妹夫。可人家早有防备，说寺卿有令，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打草惊蛇，结案以前，严禁断狱的官员跟外官见面。人家先礼后兵，天衣无缝，下官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
当即便有同僚调笑他，“噫！好一个威风的大舅哥！”
更有胆儿大的说：“咱这寺正的大舅哥算哪碟子菜？人家大理寺卿还是贵妃的亲哥哩。”
宇文度喝了一声，“住口！”斛律昆的奏报验证了他的猜测，这胆儿大之人亦是话糙理不糙。宇文度虽面上冷若冰霜，如今形势逐渐明朗，心头倒渐渐地松快起来。
众人均是一肃，关了嘴巴，不再多言。
“抓不到刺客，尚情有可原；嘴长在自己身上，吐出来什么东西，就要再三斟酌了，”宇文度端起玻璃碗来，润了润嗓子，“官署不比军营。胡话落进有心之人的耳朵，也不必查什么刺客，弟兄们一起蹲大狱便了。”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斩钉截铁，玻璃碗在案上“梆”地一磕，方才语涉贵妃兄长之人已惶然跪倒，“卑职妄言，请大王责罚！”
宇文度很懂得恩威并施，扬扬手叫他起来，“下不为例。”他起身下座，缓缓踱到诸郎将之中，拍了拍斛律昆的肩膀，“好了。诸位连日劳碌，辛苦了。回家沐浴更衣，戌时再来交班罢。”
诸郎将听了这话，有的面露不解，有的恨不得立时蹬上马回家。一位为人勤谨的将军开腔问道：“大王，这搜捕刺客一事，该当如何？卑职担心，那些贼人见我们撤了巡防，会伺机出来作乱。”
宇文度笑了笑，“诸公做事，本王放心。你们就差把西京城掘地三尺了，贼人总不能凭空冒出来罢。都回去吧！再不走，本王可要留你们写文书了。”
众武人一听要写文书，忙七嘴八舌地谢了恩，回家睡大觉去了。
宇文度施施然回了座，把剩下的茶水喝净。一旁的亲随见玻璃碗空了，刚要添茶，却见他摇了摇手，“不必了。”又唤他王府的典军道：“梁冲，随我入宫。”又吩咐余下三个副典军，“你们到禁军仗院里盯着，不论是巡警还是守门，务要让将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三人领命而去。
这厢宇文度二人进了宫城，直往后宫嘉福殿方向去。宇文度人高步阔，进止雍容，路遇宫娥们俯首问安时，总有一二胆大包天的，撩起眼皮子来窥他，看看他是否如传说中一般英俊无俦。待他走过，身后又会爆发一阵小小的骚动。清风把那些话吹进宇文度耳朵里：“方才三殿下是不是瞧我了？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