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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1 / 3)

大雨下了足足两日,到第三日的黄昏,才渐有鸣金收兵的架势。

妙云在步蘅馆玩了一整天的樗(chū)蒲(pú),其间妙纯不断来扰,或是央她们陪自己打弹弓,或是跑到院子里踩水爬树,逼她俩不得不中止游戏,把她揪进屋内擦干洗净。

黄昏时分妙纯故技重施。妙慈趁着雨点小了,亲把她押回了贺兰夫人处。回得院来,见妙云还守着那一局死棋,在她肩头轻轻推了一把,“好啦,呆妹妹。你都坐了半日了,起来走动走动吧。”

妙云狠狠拍了一下大腿,“嗨!今天这手气!”

妙慈笑她的孩子气,“游戏而已,何须计较。”

她款款步至窗下栅足书案边,抬首望向窗外细雨霏霏,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雨,能不能解河东的旱情。”

“就算雨下下来了,今年的庄稼也完了,”妙云犹在那摆弄棋子,思量破局之策,“这两天我隔墙听着,外头似乎也不大安宁。这么大的雨,还常有官兵来来去去的。”

妙慈没头没尾地接了句,“希望后日是个晴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拾起笔来,继续画她的溪山行雨图。

妙云抛了棋子,推开棋盘,挨过去欣赏妙慈画画儿。一眼望去,已深深为她笔力所折服。满目远山迷离,近水浮波,大雨滂沱,木叶催折,用笔层次分明、勾画细腻、设色多变,一洗前代远近失调、人大于山之弊,大有高淡隽逸、咫尺千里之势,立意宁淡,清润天然。妙慈正信手涂画,给随波漂流的花瓣点上粉色,使整幅图画愈显生动可爱。

妙云不觉为她作画神态所吸引。她的眉头从未舒展如斯,目光从未从容如斯,若非心怀天下山水,不可能有如此成竹在胸的表情。就在这瞬间,妙云才觉得自己开始真正了解妙慈。她的心思不囿于这间四四方方的闺阁,不囿于这些青绿金粉的油彩,不囿于前人泥古不化的涂辙,而是寄于桃花流水,窅然而去,直至豁然开朗,别有天地,别有人间。

妙慈沉心于画中山水,待到洗笔之时,才发现妙云一直盯着自己,双脸蓦地红了,“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怎么能怪我呢,明明是你专注一趣、摄心正定,已经修到禅定之最高境界啦。”妙云扶着膝头俯下身子,可以看得更仔细,“‘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宗炳若泉下有知,看见你这副画,也足慰他在天之灵了。”

妙慈又惊又喜,“你也读过《画山水序》?”

妙云托起腮来,“终南山上有一位老师太,很喜欢画画儿,特别是画山水。宗炳的这篇文章,就是她讲给我听的。看了她的画儿我才知道,原来三千世界,除了画人、画佛,还有那么广阔的天地可以描摹,原来临着一幅好的山水画,就能‘披图幽对,坐究四荒’!”又端详一了会儿画,加了一句,“不过,她专攻水墨山水,笔下没你这么丰富的颜色。像你这样,用泥金和绛粉上色,我还是第一回见。”

前代画家多以山水为人物画之背景附庸,少有专工山水者。宗炳、王微以降,山水画始滥觞于南国;而北地绘画主题,仍以佛道人物、神仙鬼怪为主。本朝山水画多出于南冠汉人之手,因此不受北人推崇,甚至在皇都西京,通山水画品之人亦是凤毛麟角。

“难得你长在京畿,也懂得山水画,”妙慈看看画儿,又看看妹妹,颇有些伯牙子期的味道,“我还以为这偌大的西京城,再没有第三个人懂了呢。高山流水觅知音,咱们哪,得以酒相庆!”说着她便招呼外头,“青缃,去温些酒来!”

素篆自外掀起半边湘帘来,笑道:“娘子,青缃熏被子去了,我来温吧。”

妙云却从她的话里回过味儿来,“等等——什么叫‘再没有第三个人懂山水画了’?”她一手牵着妙慈的袖口,一手点点自己,“你既说我是‘第三个人’,那谁是第二个人?”

妙慈的颊鲜红得好似过了水的樱桃,言语也支支吾吾起来,“自然……自然是,自是阿耶他老人家了。”

有些人虽聪明绝顶,就是天生不会说谎,妙慈便是这类人。妙云见她的小女儿情状,便知不对,嬉笑道:“你照照镜子去,可别拿阿耶搪塞我!你瞧瞧自己的脸,我能信你吗?”她说着说着,突然就悟了,“我知道了,你看不上家里给你说的那些世家子弟,是因为你有——”

妙慈害羞得紧,急急比了个收声的手势,“好啦好啦!我……我给你看样东西。”

妙云慧黠道:“你要给我看什么?是不是——”见妙慈目含嗔意,忙合上嘴巴。

妙慈转到身后的青碧绞缬屏风之内,翻找一阵,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卷画轴和一柄画叉。她用画叉将画轴悬置于屏风之上,视若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展开画轴。

一幅长约三尺、清奇俊秀的千峰云气图冉冉呈现在妙云眼前。雨中群山之高旷隽逸,像极了妙慈勾勒远景的手笔,但画中近树平林,不似妙慈工笔细绘,亦是下笔疏淡,用墨简贵,匠心独运,秀韵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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