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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1 / 4)

荣国夫人的闺阁时代过得并不尽如人意。她既不似其姊祝贵妃,拥有一顾倾城的惊世美貌,又不似以表姐贺兰夫人为首的才女们,拥有为人津津乐道的聪识文采。是以人们每每提起祝氏女,只知道光艳动天下的祝叶衣,而记不得大美人尚有一个叫观音女的胞妹。

究其原因,大抵是她降生后不久,其父外放益州都督,忧心幼女尚在襁褓,受不了蜀道颠簸,便将她交由留守在京的祖母抚养。祖母是个朴实的代北老太太,汉文水平不高,知道大孙女的名字“叶衣”源于三十三观音,便直截了当地给小孙女取名“观音女”,并延用旧年粗放的育儿方法教养她,养得她高壮鲁直,如同草原上长大的一般。她跟祖母长到十岁上,祝父回京时,发现幼女的汉文水平,亦如草原上长大的一般。

她原是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天真少女,但在与贵女们的交游中碰了几次壁之后,逐渐认清了现实的残酷。她意识到,与其在外遭尽冷遇白眼,不如呆在家里来得舒坦。此后,不必说姊妹间小聚,就是连上巳上元,她也不再露面了。

幸而,就在人们彻底遗忘她之前,祝叶衣入聘东宫,册封良娣,诞育皇孙,风头无两。太子甚至罔顾妻妾之别,数次公然称良娣父为岳丈,引得皇帝申斥连连。但旁观者自有一双慧眼:皇帝疾厄缠身,储君年富力强,他对乃父的汉化政策素有微词,更是偏爱出身胡族的良娣,疏远来自山东士族的太子妃。来日太子身登大宝,定然抬举祝氏,至于废后再立,也不是全无可能。上意如此,独具慧眼派的如意算盘已然打得噼啪作响。祝氏虽非正头外戚,却有外戚之实,此时不趋,更待何时?

良娣宠眷日浓,祝家门庭日盛。昔日默默无闻的观音女也摇身一变,成了西京贵女中当红得令的人物。一时间祝府户限为穿,求娶者如市,当中不乏王公勋爵之家。最终,父母为她择了荣国公的正出长子娄誉为婿。

新帝即位不久,老荣国公去世,娄誉继嗣爵位,她理所当然晋为荣国夫人。阿姊是万千宠爱的贵妃,丈夫是位及人臣的朝堂肱骨,自己是炙手可热的国公夫人,曾经唯恐避之不及的社交活动成为莫大的享受,曾经的冷遇白眼化作今朝的蛇行匍伏、摇尾乞怜,她不禁生出“昔日龌龊不足夸”之感,甚至颇有些“今朝放荡思无涯”的豪情。

近岁,人到中年的荣国夫人更是琢磨出另一番心得来:登临绝顶虽风景独好,但人心无穷大,这山望着那山高,国公上面还有郡王哩!生命不息,攀登不止,她不可耽于眼前安乐,而要为祝娄两门的千秋万代打算。自然而然地,她开始将目光投向她的贵妃阿姊。先皇后薨逝多年,中宫虚悬已久,祝贵妃乃诸妃之首,权柄威势一如皇后。如能再进一步,将后位揽入囊中,甚至改立国本,那祝家娄家便永世无虞了。

开悟到这一层,荣国夫人自认很了不起,有做正牌外戚的头脑,行动力也要跟上心思的转速,遂时时奔走于宫闱,为她阿姊和两个外甥出谋划策、牵线搭桥。她最近忙活的,是她大外甥郑王的婚事。提起此事,她有一大遗憾,恨自己没有女儿,不能嫁给外甥亲上加亲,只能便宜别人家的小娘子了。

“我看,不只是王妃,还有两个孺人,咱们哪,得一口气给四郎选全喽!先帝给太子指的,个个都是名门,咱们四郎可不能比他差——哎哟!”嘉福殿里,荣国夫人说得手舞足蹈,不留神触到了盛酪浆的金杯,寒气顿时自指尖刺入,直往骨头缝里钻。

宫中所用冰块,一般取自西内苑的冰井台,由上林署统一分发。因着贵妃畏热,皇帝特加恩宠,命人在贵妃的嘉福殿中开凿冰井,以便贮冰消暑。这酪浆在嘉福殿冰井里冰镇过,方自井中取出,因此冷气尤重,沁透杯壁,触手生寒,虽在三伏日中,竟仿佛瞬间置身隆冬天气。

祝贵妃垫着绣帕提起杯柄,将酪浆淋在琉璃盘里剥好的马乳葡萄上。美人擢素手,金杯零琼浆,俨然画中人物,竟教一旁新来侍奉的小宫娥看得呆了。

荣国夫人乜了那宫娥一眼,“过来,替我浇上。”小宫娥如梦初醒,忙上前把她面前的葡萄也浇了酪浆。

“还比太子,你说得倒轻巧,”祝贵妃进了两颗,拿绣帕轻轻一裹,沾去水葱玉指上的葡萄汁,悠悠地道:“别忘了,四郎上头还有一个呢。”

“吴王?”荣国夫人警惕地瞪起眼睛,“倒忘了他了!难不成,还要先可着他选?”

“圣人的意思,四郎与那一个同年,明年就都满二十了,”祝贵妃将用过的帕子丢给小宫娥,挥袖示意她退下,“趁着入秋挑良家子,给他正的庶的一并定了,来年再完婚。”

“那……这是怎么挑着?咱们四郎怎么办?”荣国夫人糊涂了,适龄的好姑娘就那么多,大的都挑走了,自家孩子岂不吃亏?

思及皇帝日前所言,祝贵妃的眼底不由沁出丝丝凉意,慢声道:“罢啦。总归是皇后嫡子,我这手也不好太紧。给他塞个贵妻又当如何?天家,总要有天家的气度。”

荣国夫人瞪大眼睛看着祝贵妃,“阿姊,他可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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