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芝芝打了个地铺，就打在妙云的床榻边上。此时东方未明，她犹在睡梦之中，忽闻拳脚之声呼啸如风，心头一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当即要放声呼叫，却被一只香香的、生着茧子的手堵上了嘴巴。
“是我。我在练拳。”
昏暗的室内，妙云的眸子闪亮而机警，像野兽的眼睛。
“娘子休息不好吗？怎么醒得这么早？”芝芝定了定神，爬起来要去掌灯。妙云拦住她道：“别点灯。灯亮起来，她们不就知道我醒了么。我还想再练一会儿呢。”
芝芝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想起她们眼下身在西京的阮府，妙云需要藏拙，不能轻易显露她会武功、且武艺颇为高强这件事，只能这般摸着黑悄悄练武。虽然不用掌灯，芝芝觉得自己也不能闲着，于是起身给妙云倒了杯白水。又见她一套金刚拳正使得虎虎生风，此际无暇饮水，便揣了杯盏倚床而坐，安静观赏。啧啧，瞧她家娘子这劲力，这步法，这身形，规整不失机变，刚猛不失柔和，虚实相生，攻守相济，就像从武侠秘籍上直接拓印下来的那样，不，就像那书本上的大侠又活了过来，在她面前亲自演示一般。现下一想，昨日茶肆中那紫衣少年所言非虚，便是再来十个二十个莽汉，也奈何她家娘子不得。
五更时分，天色刚刚擦亮，蘋儿和阿翘进来侍候时，却发现这位二娘子梳洗已毕，正大模大样地席地而坐，靠着凭几喝茶吃点心。旁的人清早起床，面色或蜡黄或惨白，她们家二娘子却不同，桃花似的脸蛋儿白里透红红里透亮，精神得跟刚打了套拳似的，看着就让人舒心。只见二娘子头上利利索索绾了个螺髻，两边各簪一枚折股花钿金钗，穿着银红罗衫绯碧裙，服色秾丽暄妍，更衬她容光照人。蘋儿以为，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没有妆面，好比一块璞玉未经雕琢，总是缺点什么。她于是提议道：“我来给娘子上个妆吧。”
妙云回绝得倒爽快，“不必了。我不爱涂那些粉彩，上了脸总觉得扣了张面具似的，透不过气来。我还有旁的事要问你们。”
头一回从官家娘子口中听说这上了妆不好透气的道理，蘋儿愣了愣神，倒是阿翘扯着她躬身道：“娘子问便是。”
“咱们府上的规矩，早饭是一起去夫人院里用，还是各用各的？”
阿翘回道：“府上人少，早饭都是一起用的。每日辰正夫人院里传早饭，大娘和两位郎君辰初便会前去问安。”
妙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再去办两件事。一是打听打听我阿耶回来没有，二是去告诉阿姊，让她去问安的时候捎着我。”
两人依言而去，一盏茶功夫便回来了，复命道家主一夜未归。妙云打发她俩和芝芝先去吃早饭，自己则溜达到院中的流杯亭里打坐练气。须知习武之人修炼内功，必将全部身心注入一呼一吸之间，神聚五内，形圜八脉，无论身处何地，都如入无人之境、抵忘我之界。这套内功她谙熟于心，全神贯注，不觉时间流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有人一声声地唤“妙云”，方才心神出定，睁开眼来，原是辰牌已到，妙慈来喊她去贺兰夫人院子了。
“夜里没睡好么，怎的在这里补眠？”妙慈一手贴着自己额头，一手去试妙云的额角，衣带当风，送来她身上的香橼同脂粉味道，“天是热了些，也不兴睡在院子里啊。女孩儿家的身子娇贵，留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她的动作让妙云想到阿娘，又想到寿阳公主，心里一下子酸酸的，不由吸了吸鼻子。妙慈警觉地蹙起眉头，“看看，着凉了不是？”芝芝三人正在厢房里扒拉早饭，听见院子里来了人，火急火燎地赶出来，正一头撞在妙慈的靶子上，“你们娘子在院子里睡觉，你们可好，躲进屋里偷懒。”她训起人来也是淡淡的，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子。
妙云忙为芝芝等人开解道：“不怨她们，是我让她们去吃饭的。”
妙慈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伸出手来搀她。妙云顺势起身，边掸裙子边朝妙慈憨笑，“我小时候性子急，浮躁好动，有一回急着吃热茶，烫伤了舌头，还打碎了琉璃盏。长主就把我撵到国清寺去，让寺里的得道高僧传我禅坐之道。那高僧说，我天生体热，打坐须要选在旭日初升之时、清凉通风之地，才不至于走火入……”说到此处，她才发觉自己露了馅。当年那高僧教她的，乃是达摩祖师所创上乘内功，若是普通打坐，又岂会走火入魔？
妙慈博涉经史，于武学却是一窍不通，不能察觉妙云语中疏漏，只是纳罕道：“原来僧人打坐也有这许多法门，是我孤陋寡闻了。”
妙云笑着捏捏她肩膀，“哪里是孤陋寡闻呢，只是你并非浮躁之人，不需学这些劳什子磨练心性。里头的法门啊，你不学也清楚。”她手劲本就大，又压在穴位上，捏得妙慈连连喊痛，“哎呦，疼！”
“你这是筋络未开，改天我给你好好按按。”妙云又朝亭下的人道：“阿翘，随我到夫人院里去。”裙边一扭，跟妙慈手挽手出了院子。
刚走到正房院外的穿堂口上，当空“嗖”地冒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