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舒凝又推着傅玉珍回到卧室休息。
这段时间，她们之间的联系有所减少，傅玉珍不禁问道：“你们剧院最近很忙？”
“今年确实比往年忙一些。”舒凝双膝微屈，抵住傅玉珍的膝部，费力地将她搀起，随后缓缓转移至床上，一边给她盖着被子，一边说着近况，“国家推崇非遗文化传承，引起了不少年轻观众的兴趣，剧院现在正试图编排创新性的剧目。”
傅玉珍颜色微变，不屑一顾地说：“黄梅戏是国粹，是艺术，何必去迎合观众的喜好。”
舒凝沉默了一下，心孤意怯地说道：“艺术也要有人欣赏才行，随着时代的发展，黄梅戏已经被赋予新的内涵，与十几年前已经大不相同了，如果再不推陈出新，那么黄梅戏的发展是会受到制约的。”
闻言，傅玉珍瞬间火冒三丈，在她眼里黄梅戏是神圣不容置疑的：“黄梅戏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是一辈一辈传下来的，源远流长的艺术，怎么会被制约！再说了，黄梅戏是传统艺术，传统就应该独树一帜地贯彻、奉行。”
舒凝却不以为然，自然而然地讲出了自己的顾虑：“如果不能开阔眼界，一味地固守本分，黄梅戏恐怕早就无疾而终了。”
傅玉珍态度依旧坚决：“你们所谓的那些创新，其实就是为了迎合市场，做一些俗不可耐的东西，这种行为就是对黄梅戏的亵渎。”
舒凝心思一沉，大着胆子详细解释：“创新并不是丢掉黄梅戏的本质，而是以传承为基础，探索出一条能够被大众所接受的创新之路来，这样才能走得更长远。”
“狡辩！”
“我没有狡辩，您学习黄梅戏时，它已经历经数百年的变更，如今的黄梅戏本身就是前辈们创新而来的，所以谈何亵渎。按照您的说法，黄梅戏本就是经采茶调和元代杂剧改编而成，那从形成黄梅戏之时，是不是也是对它们的亵渎。”
一听这话，傅玉珍的火气越来越大，抄起床上的枕头，直接砸了过去：“这些你都是和谁学的？那个余翊？你和他唱了一首歌后，就被这些庸俗的东西同化了？”
枕头促然砸在了舒凝的身上，虽然不疼，但是听到傅玉珍对余翊的误解与轻蔑，她脸上褪去了方才的温柔，眸色加深，语气异常坚定沉重，正颜亢色地辩驳道：“我没有被同化，流行艺术也并不庸俗，您想法是不是太过偏执了！难道在您眼里除了传统戏曲，其他的就不算艺术了吗？”
傅玉珍心里一沉，冷冷地说道：“正统，戏曲是正统的中国艺术。”
“可……”
舒凝刚想说些什么，傅玉珍果断的制止了她，不屑一顾：“打住，舒凝，我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些，你尽快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通通丢掉，不要去做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
此言一出，直击心口，无言以对。
“还有以后不要再和余翊来往。”
“为什么？”
“你们不是一路人，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舒凝心中一凛，愤懑之下疾步而出。
***
傅宅别墅的三楼有一间小小的阁楼，之前是做储藏室使用。
几年前，傅知琰兴致来潮，将阁楼改造成了一间阳光休闲房，屋顶开了一个硕大的玻璃全景天窗，既能日间欣赏蓝天，也可在夜晚靠近繁星。
每次回家被傅玉珍训斥时，舒凝都会在这里自我“反省”，这次也不例外。
傅知珩本想找舒凝聊一聊，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母女二人的争吵声，只得离开。后来就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便默默地跟了上来。
打开门时，见她窝在沙发上悄悄地抹着眼泪，扬眉：“又躲起来哭？”
听到清冽低沉的声音，舒凝别过头将眼角的湿润拭干，努力地弯起嘴角笑着撒起谎：“没有。”
傅知珩猜到她不会承认，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姑姑就是这个脾气，只是嘴上严厉了些，心里还是很爱你的。你知道的，姑姑一辈子都执着于黄梅戏，如今唱不了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要求自然苛刻了些”
“我知道。”舒凝苦笑了一声，随后一脸云淡风轻，自言自语地嘀咕，“是我一直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对我失望也是应该的。”
傅知珩见她神色黯然萎靡，缓缓开口：“小舒，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很惊讶，你简直就是姑姑的复刻版。但后来我发现，你们的性情却大相径庭，姑姑孤傲自持，待人冷清，令人望而却步；而你温婉柔和，待人处事也是落落大方，令人一见赏心悦目。”沉吟了片刻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又补充道，“这么多年，我也看出来了，你对黄梅戏的热爱并不亚于她，你也有着自己的执着，你们只是价值观不同而已，既然不同，那么就坚持做你想做的事，无愧于心就好。”
舒凝抬眸看他：“可以吗？”
傅知珩神色语气皆是坚定且认真：“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