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总是暗的很早，戌时过半，夜色已经昏沉。
李玉是寿康宫新来的太监，奉命守卫寿康宫的大门。他是得了掌事姑姑的眼缘，这才有了这一份差事。
雪花飘落在宫墙上，他悄悄打了个哈欠。这宫里头的日子属实是无聊，何况服侍的是太后这样和善的主子。
偏殿那边缓缓走来一点灯火，李玉定眼一看，走来的是位年轻女子。
“善姑娘。”他点头哈腰地走上去，“不知这么晚了，姑娘——是要去哪里？”
李玉虽然是新来的，但他早就知道，寿康宫里有一位颇受太后宠爱的宫女，便是这善姑娘。
顾宁善身量单薄，即便披着一件厚重狐毛大裘也显得她身姿娇小。
她的长发简单地挽了个发髻，云鬓间斜斜插着一支玉兰花的发簪，手头捧着一盏玲珑剔透的花灯，正是那灯火的来源。她身后的婢女为她撑着伞，手里还拎着个精致的楠木盒子。
不知道为什么，李玉总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沁香诱人。
顾宁善点了头，她轻淡随意地说道，“我去请御医来看看。”
想必善姑娘是得了太后的旨意。
李玉不疑有他，这就开了宫门。毕竟这是太后最为亲信宠爱之人，谁会在这寿康宫里质疑她呢？
顾宁善缓缓跨步过了宫门，她不往西边，而是沿着东墙走去。
婢女写意为她撑伞，疑惑地问道，“姑娘，是不是走错了？御医处不在这边呢。”
她与顾宁善相处多年，自是知道她性情。善姑娘温柔贤淑，平日里很好说话，定然不会是介意她这样贸然询问。
顾宁善却难得冷了口气，“无事，不必多语。”
寿康宫里头，方若姑姑伺候着太后林氏梳洗。她从木盘里接了热水，打湿了帕子，轻轻地碰上太后的脸。
“——要说宁善这丫头，算着也该到时候了。”太后闭着眼睛享受，慢悠悠地说着。
方若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了，她眉开眼笑道，“善姑娘这般聪慧得体，不枉太后娘娘这么些年的教导。”
太后听她这样说着，想起了顾宁善那张美丽温柔的容颜，心中很是宽慰。她摆了摆手，“是这孩子懂事，我也没为她费什么心思。”
怎么没费心思呢？
从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养到现在这样明媚的少女。方若浅浅一笑。
提到顾宁善，太后的心思变得复杂起来，话锋一转，“就是这丫头的婚事，让我不好办。”
她叹了口气，“以我的私心，总是想让她嫁得好一些的。”
“可是以这孩子的身份，不好办啊——”
方若心下了然。
宫里年长些的老人谁不知晓，寿康宫的善姑娘是太后在掖庭里收养来的孤女。
八年前，太傅顾苏和贪污受贿一案震惊了京城。户部侍郎杜宏邈状告顾苏和滥用职权，伙同门下，贪污受贿、买卖官爵，并盗用赋税，私吞官粮。
无人能想到，平日里刚正严厉、光风霁月的太傅竟是这样的人。大理寺包围了顾府，将顾苏和捉拿入狱。彼时天子沈容泽方登基两年，对此状不信，下令彻查，务必要还太傅一个清白。
但三日后，顾府中查找出黄金万两，证据确凿。顾苏和畏罪自尽于狱中，堕入地府。传闻在顾家的书房里还找到了顾苏和私通外敌的信函，只是陛下仁慈，念及昔日与太傅之情，这才按下不发。
顾苏和既死，其妻赵氏在狱中上吊自尽，顾氏一族其余者皆流放边疆，唯有幼女顾宁善没入掖庭。
太后昔日与赵氏有交情，又念顾宁善年幼，将她带入寿康宫，抚养长大至今。
虽说名义上是宫女，但实际上说是养女都不为过。
但现在，顾宁善已经快到十六的生辰了，她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嫁呢？
高一点的看不上她的罪女出身，低一点的又舍不得将她嫁去。
太后很是头疼。
另一边，写意跟着顾宁善，越走越胆颤心惊。
这不是去御医处的路，这是去陛下御书房的路。
顾宁善的神色淡漠，她仿佛与这大雪融为一体，宛如雪中夺人性命的诱人女妖。
御书房外，内侍惊心吊胆地守在门口。
陛下今日刚与贵妃娘娘起了争执，拂袖从贵妃的兰林殿中离去，在御书房砸了几尊花瓶，闹得宫中人尽皆知。晚间送膳的宫人笨手笨脚，打碎了一盏瓷碗，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当场下令将那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谁敢去触陛下霉头？
即便是不入殿内，也怕飞来横祸，牵连了自己。
眼尖的内侍发现，这时外头走来了道身影。
那女子轻柔地浅行了个礼，“公公，请替我向陛下禀明，寿康宫顾宁善前来面圣。”
寿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