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白看了身旁的唐玹一眼，唐玹即刻会意，微微颔首。
唐玹跟随他多年，不需要开口，只一个眼神，唐玹就能领会他的意思。
——不管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都没有留下的必要。
顾予白打算转身，却在这时，台阶下的女人忽然开了口。
“您是……顾先生吗？”她问。
约是太久没出声，她的嗓音带着一丝干哑，语调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他感觉她的声音很……软。
像是春日里的细雨，裹着冬日未尽的那点儿寒，又迎着春风的柔软暖融。
很……润。
顾予白笑笑，没有迈出脚，反而又看了台阶下的女人一眼。
陆世襄是很了解他的。
他喜欢什么长相的女人，做什么样的装扮，就连声音，都是顶住了他的脚尖，踏入了他的圈子里。
而这一声“顾先生”的称呼……
明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却莫名叫他喜欢。
许月当然知道他喜欢。
后来的青帮之主，堂堂的帮派龙头，喜欢别人叫他顾先生，而不是顾龙头、顾爷。
不过，这些也都是她听说的，她没见过顾予白。
“叫什么名字？”顾予白开口问她，嗓音清润如泉。
许月微垂了下眼睫，再抬起时眼眸凝重了几分，很是认真的说了一句，“我不想被风光大葬。”
顾予白面色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就算只是听闻，没有见过他本人，许月到底多活了十七年。
顾予白是个名声响亮的人物，不止因为他是后来的青帮之主，还因为他在凶神恶煞的帮派之中，以玉树临风之姿，木秀于林。
年轻时，人称他“玉面书生”，后来他做了青帮龙头，别人开始称他顾先生。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得了另一个外号。
玉面鬼刹。
因为他喜欢给人办葬礼。
风光大葬。
他亲自出席，站在一旁看着他的手下将活人钉进棺材里，然后打幡摔瓦，吹吹打打，一群哭丧的扑在前面哭的感天动地。
而他就站在棺材旁，很是惋惜的拍拍棺材盖，流下一滴怜悯的眼泪。
许月没有见过那个场面，并且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闻罢了。
而很多传闻都带着夸张的成分，就像陆世襄……
许月咬了咬唇，迅速敛回了飘远的心神。
“风光大葬不好？”顾予白看着她说道，“总好过横死街头，无人收尸。”
“人嘛，活着的时候要体面，死的时候也该把自己这团烂肉安排体面了，你说呢？”
所以，他这算是行善。
况且，能让他顾予白记住名字，并且浪费时间去操办一场大葬的人，太少了。
这让他觉得有些无趣。
许月看着他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笑意，语调不紧不慢的，像是在劝人吃饭一样。
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
“但是，我现在还不想死。”她说。
顾予白又笑了，浅浅的气息声从喉咙里荡出来，在夜色中很是撩人心弦，更让人迷醉的，是他脸上比夜色更温柔的笑意。
谁能想得到呢，这个人是顾予白。
但这一刻，许月真信了那些传闻。
他给人办葬礼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笑着的。
温柔的笑着，流下一滴魔鬼的眼泪。
顾予白止住笑声，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仔仔细细看她，从头到脚，只是看，不带着其他的情绪。
看完了，他说：“我很想知道你的名字，并且想亲自为你刻碑。”
他顿了下，又说，“我的字很好，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一幅。”
放在棺材里吗？
那她不太想要。
“许月，言午许，月光的月，”许月抿了抿唇，眸光静静地，“这两个字，您要多久能刻出来？”
顾予白眼睛里露出一丝意外。
不等他开口，许月又说，“用木头刻的快一些，我其实不挑的，棺材板薄一点就好，钉起来容易，不需要打幡摔瓦，如果可以的话，西郊乱葬岗西南坡有块空地，可以把我葬在那里吗？”
她一口气说完，很轻的叹一口气，“现在就去吧，我怕他会追来，到时候我可能连块棺材板都得不到了，就像您说的，死也要体面一些才好。”
明明听出她是故意这么说，话里有话的意图太过明显了，顾予白却还是想笑。
很有意思。
他有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是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
“陆世襄？”
顾予白如她所愿的追问下去，她却又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