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虽说杀掉充令孜是一时冲动，但等我冷静下来，细细思索，也确实想不出比“杀了他”更好的举措。
放了他，他会向羊舌盖报信。软禁他，羊舌盖能占卜寻踪。至于收买他？算了吧，我既没有那口才，也懒得防范他反水。
只有杀了，才最为保险。
佴释之与我说，星机阁的术法不能占卜死人。哪怕阁主亲至，也不能。
杀了充令孜，伪装成意外。羊舌盖也许猜到是我们干的，但只要他拿不出证据，就别想裹挟宗门之势向我们施压。
至于他一气之下，会不会再与合欢宗联手？诚然，这很有可能。但五十年过去，我已非昨日之我。若有人还想如从前那般，将我肆意捏扁搓圆。无论他是谁，都要尝尝被扎手的滋味。
花费半月时间，我与佴释之仔细布置好一切，随即转道西南。
巴无忌正在彼处接应。
是了。这和尚得知我们所作所为，惊诧之余，也终于不再观望，亲身下场，将这池水搅得更混。
我问他，你就不怕把大自在殿牵扯进来？
他说，自己已经预备了一方除籍的文牍，同风月宝鉴一起寄放在佛子处。此后若行事顺利，自然千好万好。若功败垂成，他一个被除了名的罪人，与大自在殿有什么相干。
我啧啧两声：“可真够奸猾的。”
他微微一笑，只念句“阿弥陀佛”。
双手合十，宝相庄严。
有了巴无忌的襄助，我心下安稳许多——不仅仅因为这和尚本身战力，也在于他天生的占卜之能。
打个比方。我与杀手的围追堵截，恰似两军对垒，而羊舌盖则是对方的斥候。我既不能力克敌属，又一举一动受其窥探，想活命，只有迂回闪躲，打游击战。
在这种处处受制的情形下，巴无忌的到来，无疑为我解一大困。有他帮忙占卜，我们亦能获知仇人来势。此后再战，必不会如先前那般被动。
最迫切的生存困境解决之后，又有一桩不得不仔细解决的事情，横亘在眼前。
那便是佴释之的去留。
按照先前的约定，他要赶在羊舌盖出关前潜回星机阁，作出不曾离开的样子，继续与其周旋。而后韬光养晦，等待我升入大乘期的日子。
可我与他都没有想到，半道里会跳出个充令孜。
眼下事态急转直下，若放他回星机阁，还不知要受到羊舌盖多少磋磨。我自然是不忍心的。
——然而若不回去，又该如何安置他呢？
再送到大自在殿吗？星机阁的人能把他从那里带走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这如何能让我放下心来？
江畔，那二人聚在一处，埋头修理飞舟。我立在旁边空地，看着佴释之清瘦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正发愁，他却若有所觉似的，回过头来看我：“阿菱？”
我摇摇头，示意无事。
他见着，顿了顿，将手中事物放下，同巴无忌说了一声，便朝我走来。
江边寒气重，晚风萧索低回。我把长榻让出些位置，抓住佴释之的手，拉他在我身旁坐下。
“飞舟修好了吗？”我问他。
他把我的手捧在掌中，细细捂着，“就快了。”
我应了一声，顺势摸到旁边茶几，从盘子里拣了枚酸甜的梅子塞进他口中：“你尝尝这个。和你从前做给我的有点像呢。”
佴释之含着梅子抿了抿，微微摇头：“做得不好。糖少了，有些酸。我回头……”
说到此处，却忽然沉默下来。我一愣之后，亦是心头黯然。
——前路凶险，哪里还有“回头”？
少顷，他轻声问我：“阿菱先前，是在忧心我的去处吗？”
我点点头，有些艰涩地回道：“你跟着我，到底不安全。但想来想去，也没个稳妥的地方。我想，还是跟大自在殿通个讯息，先把风月宝鉴挪走，省得冲撞了你。而后，联络好佛子，请他多加关照。”说着，却越发不忍，声音也随之低落下去，“你说呢？”
身畔久久没有回音。
我心里一酸，正想补救，便听他道：“阿菱。我想还回星机阁去。”
回去？
我大惊，翻起身：“那怎么行。羊舌盖他——”说到一半，忙又改口，“你师尊他……”他可不会对你手软啊。
“没事的。”佴释之拍拍我的手背，“师尊不会对我怎么样。”
我不敢信，连连摇头。羊舌盖的话那句“清理门户”犹在耳边，只是怕他伤心，不好提起。
“阿菱。”他握紧我的手，“且信我一回，好吗？”
“不是我不肯信，我只是，不想你去犯险。”我说，“再等我一百年，好不好？我已经渡劫期了。等我到了大乘期……”
他打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