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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也许是等待了太久,耐心都消磨殆尽。佴释之的师长终于意识到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

他们将佴释之的小弟子带到合欢宗外,叫他出去相会。

这是阳谋。

无论他们是以此施威,逼佴释之在师长亲友与妖女之间做下决断,还是假意示好,诱佴释之自入彀中。佴释之不能不去。除非他真打算背祖离宗,做一个无依无凭的散修。

——万一真是他们软化的前兆呢?

念头一出,我自己先发笑。

怎么可能?

通缉令遍发天下,我同星机阁势成水火。他们会容忍佴释之再与我纠缠不清,使自己脸上蒙羞?

仇人得意,可比自己失意更加煎熬。

将利弊几番思量过,我心都凉了。

凉则凉矣,劝阻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

诚然,我是妖女,但妖女也是人,不是没心肝的禽兽。佴释之因我之故,已经横遭不少磋磨。我怎能只顾自己欢愉,而推他入更深的泥淖?

他资质本就不好,只会画符,并无别的所长。若真与师门决裂,星机阁定不许他卖符谋生。届时他该如何立身?自然,我很愿意养他。可他真能舍下过往所学,跟我过居无定所的日子?

我不敢赌。

年少的时候,奢靡淫逸,有今日没明日,只看得进眼下的快活,做尽了混账事。如今积重难返,恶果自食,再想回头,晚矣晚矣……

他这一去,必是山长水远,相见再无期。

【四十一】

星机阁定下的日子渐渐近了,我只等着佴释之与我辞别。

因心不在焉,教习时频频出神,连那帮丫头片子都看出端倪。训堂长老忍无可忍,终于把我撵出去。

我从训堂灰溜溜出来,闲逛一会儿,还是去找了小姐妹。

她这段时日没少听我倒苦水,烦我烦得不行。一看我又来,差点没把门摔我脸上。亏我眼疾手快抵住门缝,才硬生生挤进去。

她说,你又来干嘛?

我说,我不好好教习,被长老撵出来了。

小姐妹匪夷所思。

我说,我不想教了。

小姐妹看看我,很冷静地拿出一包瓜子,摊开,想了想,又转身去泡茶。一切准备好,她问我:“为什么。”

我说:“看不过去。”

她说你少哄我,谁不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矫情起来,早干嘛去了?

我说,是啊,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活了二百多年,从来没有觉得这不对。可现在,我尝到恶果,难道还不允许我后悔?

我说,我后悔了,所以我不敢再看,更不敢再教。

小姐妹“哈”的冷笑一声。她说:“你不教,自然会有别人去教。你不会以为,训堂很缺你这个教习吧?”

我任由她阴阳怪气,伸手抓过来一把瓜子,嗑了会儿,闷闷地别过脸:“缺不缺的与我何干?至少,我丢开手不管,自己能心安一点。”

小姐妹狠狠啐我:“虚伪。”

我由着她骂,并不反驳。

——的确虚伪啊。

分明已经洞见了做妖女的悲惨前路,却因担不起贸然改变可能带来的罪愆,而选择闭口不言。

那点微薄的负疚,落进我心里,像风吹起涟漪,一圈圈。动荡,却不足以掀起大浪。

我就是这样自私的人。

和万年来所有看破这困局的合欢宗妖女一样自私的人。

我们默契地、心照不宣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看,不想。不肯面对。

真是掩耳盗铃,真是愚蠢。

真是饮鸩止渴,真是狼狈。

——真是狼狈啊……

譬如置身荒漠,眼前只有一口毒泉。去喝是死,不喝更是死。取水者一波波涌来,难道难道没人瞧见黄沙下的白骨?

谁都不是瞎子。可,就是看见了,又能如何?

门内弟子自小便被种下合欢道基,绝不可能改修他派术法。你瞧,妖女从来没有选择。

我也是从小在合欢宗长大,也是靠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妖女手段,才得以苟活至今。它或许贻害无穷,但至少,在当下足够有用。

哪怕是有毒的泉水,也足够我们饱饮一顿,暂时留住性命。

活下来,先活下来。

拽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别在乎姿态是否狼狈。

至于活下来后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继续做妖女啊。

都知道合欢宗盛产、特产、且唯一生产妖女。可几个关心妖女从哪里出来。

妖女也是肉体凡胎,爹生娘养,不是吸风饮露,天造地化。那么恐怖的筛选,万年来一批一批,从未断绝。这些孩子,都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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