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山下的小师妹传信过来时，我正对着传讯的玉牌破口大骂。
——从前那些熟人和相好，因为我得罪星机阁，不仅不肯帮我探寻洗髓丹的下落，甚至把这一消息传了出去。搞得我现在哪怕是向陌生丹师打听消息，也会被认出和拒绝。形势十分严峻。
我怒气上头，面上便不免带出来些。小师妹十三四岁，平时跟我上课。也许是见惯我嬉皮笑脸，此时被我吓到，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我听了半天，只听出宗门外有个光头男子找我。
光头？男子？
我想起佴释之，当即甩下传讯玉牌，往小师妹怀里丢了袋灵石做谢礼，随即十万火急往山下赶去。
我发誓，我这辈子心跳从未这么快过。
踩着软飘飘的脚步赶至宗门待客的水榭，来人却还没到。我以最快速度画了个战斗妆，倚在美人靠上，拿捏了一个端庄而不失娇柔的背影。
正思索着要以何等的期盼，何等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欢喜，去迎接我的心上人。可等身后的脚步响起，我猛地起身回头，却大失所望。
不是他。
我整张脸垮下来。
来人与我行礼，是佛门的合十礼——真好笑，楚介把佴释之当成了和尚，我又把和尚当成了佴释之。
我回礼，淡淡的：“小师父来这里寻我，是回心转意了吗？”
是了，我认出他。大自在殿的小和尚，巴无忌。和申屠寿第一次和离之后，我为图新鲜，跟在他身后装了一阵的天真纯良。可他很快便看穿我真实面目。我因此放弃，爽快离开。
既然如此，他还来做什么？
我这样问他。巴无忌沉默片刻：“道友可还记得药王谷沉眠之人？”
“小僧为他而来。”
【三十二】
我看着这个男人，一百多年的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丝毫痕迹。
他是什么模样？——爱慕他时，那沉默亦是令人倾慕的傲然，不爱他时，刚毅也成了不解风情的鲁直。
我的爱欲本就浅薄，两百年间如潮水般涌动，时而涨，时而消。也许我曾经喜爱过他，那又如何呢？
我退后一步，内扣的手心之中无声无息晃出数枚毒针，我说：“你当如何？”
他并不惊讶于我的防备。只是又陷入沉默。
一百年前，他常常以此应对我的痴缠。沉默让我猜不透他的心思。或许他高深莫测，又或许他只是讷于言语。总之——令人生厌。
在这里和他打起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我因此努力保持冷静，把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你想怎么样？”
当年的那点个人恩怨，应该不至于让他耿耿于怀。可若是为了公事……大自在殿一窝和尚，信奉的是不染凡尘、超然物外，如今插手进来，又能是为了什么？
我想到至今未醒的佴释之，微微有些焦躁。
水榭的风铃缓缓摇动。在我的逼视之下，他终于开了口：“小僧听闻佴道友是与西菱道友一同外出游历，不知佴道友渡劫之时，西菱道友可否在一旁护法？”
来了。
我心中一凛，口中却还虚与委蛇：“我确实是和他一起出去的，不过我们很快就分开了。长老是知道我的，他一说要渡劫，我就先走了。毕竟渡劫这种大事，我一个交情不深的人，总要避嫌不是？”
巴无忌听了这话，像是头一次认识到我睁眼说瞎话的功力，目光在我脸上打了好几个转，显然被震得不轻。半晌，方道：“西菱道友也许不知，小僧生来即有卜算之能。先前同星机阁长老一同起占，曾看到西菱道友与佴道友的命理纠葛极深，绝不至于相交泛泛。”不等我做出反应，又道：“何况佴道友所受雷劫颇为殊异，其气息，西菱施主身上亦有残留。”
我脑子转得极快。先是为我和佴释之的缘分窃喜了一小下，随即马上意识到，若他所言非虚，这人恐怕已经在药王谷见过佴释之。我送后者过去医治这事情，根本藏不住。
藏不住也要藏，先试试这秃驴到底知道多少。
我微微一笑：“不知小师父是与星机阁哪位长老一同测算？可有凭证？不然您这空口白牙就要污人清白，奴家实在是害怕得很。”
巴无忌瞧瞧我，像有些尴尬：“……是昌行满长老。”
未能预料会听见这个名字，我先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他妈的，我就知道这狗比心里记恨我！他上辈子肯定和我有仇，这辈子就是讨债来的！
也许是看我面色不善，巴无忌马上又找补道：“并非昌长老对西菱道友心怀暗恨、有意为难，实在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追根溯源，仔细推敲。”
我心中暗恼，嗤笑一声，顺势坐下，倚在美人靠上仰头看他：“小师父，让我猜猜，你不会要说，佴释之一个文弱符修，能牵动天下危亡吧？”
这其实是一个很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