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一切都变得清晰可闻。
云紫石被碾碎，发出细细的声响。这声音不大，然而在人高度戒备的时候，任何微小的声音都在啃食着即将崩溃的精神。
关三死死咬着唇，以至于嘴里都有了淡淡的血腥味。或许是他太紧张了吧，这股铁锈味蔓延在口腔中，让他想起了刚刚匆忙瞥到的那些尸体——不是已经长满云紫石的尸体，而是更恶心的，更恶心的……
“你、在、吗？”
阴森诡谲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打断了关三的思考。
那声音一字一顿，声调奇异，咬字模糊，像是口里含了什么东西以至于口齿不清，又似是稚童牙牙学语，第一次尝试着说话，以至于难以控制音调。
可这声音本身却并不稚嫩童真，反而更像是一个苍老的老妪，扯着嗓子发出怪叫似的哀鸣。
“你、在、吗？”
“关、如、襄。”
乍一听见自己的名字以这样诡异的方式一字一顿地响起，关三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差点叫出声来。
怎么……那东西，怎么会说话了？还叫着他的名字？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心里起了查看的念头，却又被他自己否定了。不行，不行，那东西那么吓人恶心，不行，他现在不能出去。关三死死地闭上嘴，生怕引来那怪物的注意。
“关、如、襄。”
未得到他的回应，黑暗中再次传来卡顿的呼唤。与此同时，沉沉的剐蹭声也重重响起，与风声和呼唤声交杂，形成一支不详的鼓曲。
身上的武器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损坏，平时购置的灵符丹药也都消耗一空。关三手指微动，抵了抵袖子里的东西，冰凉的触感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
虽然平时颇为懈怠，但关三实力还是有些的，耳力也不错，轻易地就察觉到那声音是由近及远，向他这边来的。
要被发现了吗？
有什么东西被拎起，又被重重地扔到地上，砸出一声短暂的闷响。这一套声音反反复复，关三知道，这是它在检查地上的尸体。
“不、是、关、如、襄。”
当然不是他。
关三心中紧张惶恐的同时，竟也萌发出了一股不合时宜的优越感。那东西再强又如何？终究连人都不是。
可是很快，他就无心嘲讽了。因为那强大而无神智的怪物，如今已站在了离他不远处的石堆上，发出令人战栗的尖啸。
他和它之间，只隔着一丛不高不矮的云紫石。他能通过云紫石的小小缝隙，看到黑暗中的非人轮廓，也而闻到来自它身上的腐烂臭味。
而它——若它有视力，便也能从缝隙中窥探到他充满恐惧的双眼；若它有智慧，也能轻松地通过一些小小的痕迹推断出他藏匿在何处。
即使是通过灵气而感知生物存在的它，离发现他也不远了。
关三握紧拳，眼中闪过杀意。若逃不过，便只能拼死一搏，毕竟现在可没有什么仆从侍卫替他挡刀了。
它还在叫着他的名字，似是呼唤，又似是喃喃自语。
袖中刀锋轻轻探出，打算来个出其不意。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攻击的那一瞬间，它忽然停住了呼唤，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里，有什么？
即使修士视力都不错，但周围这么黑，关三也不敢动作太大，只能微微侧头朝那边看去，而看到的也都只是一团团黑色的轮廓罢了。
佝偻的身影踩着尸体径直走过去，没有任何尊重死者的意思。它不再鬼叫他的名字，但呼吸时仍会传来悲怆的风声。
它停在某处，停顿了许久。然后又如同刚才一样放弃了观察，尖啸几声后，如同最开始进来一样，拖着沉沉的摩擦声彻底离开了。
等了半晌，关三都没再听到它回来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结果总是好的吧？
关三浑身瘫软，一双眼睛已经瞪得干涩，精神也因长时间的紧绷变得疲惫起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出了一口气，额头冷汗顺着鬓角无声滑落。
而下一秒，冰凉的剑锋轻轻吻到他的颈部，带来轻微的刺痛感。
关三睁大眼，却只听身后的黑暗中，冷酷如铁的女声传来。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