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颅手术，张小虎难以抉择。
难就难在，做了怕后悔，不做也怕后悔。
他再次回到老父亲张建文的身边，坐在床边跟他4目相对。
张建文眼里都是虚弱，他艰难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又摆了摆手，1个手指僵直地指着病房的门。
眼里是满满的哀求，好像在说，我知道我摔到了脑子，不想再呆在医院，带我回家！
看着老父亲哀求的眼神，张小虎当即做了决定，出院，今天就出院！
如果真的有痛与悔的1天，那么，由我张小虎1人承担。
回到张家大湾，在医院护工的帮助下，张小虎把老父亲安顿在他的那张旧床上。
他打电话给2叔：
“你们到了哪里？”
“正在排队，准备登机。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把老爸带回家了，你带着小美和渺渺直接回来吧。”
张习武愣了1下，说：
“好。”
张建文和张习武两兄弟有3个姐姐都嫁在附近村子里，2姐去年已经去世。
剩下的大姐和3姐都听说了张建文病得很厉害，1起拄着拐杖，相约来看他。
晚上9点左右，2叔带着小美和渺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
虚弱的张建文摸着孙子渺渺的脸蛋，眼里盛满爱怜，笑意盈盈。
小美对渺渺说：
“渺渺，爷爷很想你，快叫爷爷！”
渺渺奶声奶气地叫了1声：
“爷爷。”
小美笑着对儿子说：
“渺渺，爷爷的耳朵有点听不到，你叫大点声，再叫1次。”
渺渺听话地爬到床头，对着爷爷的耳朵大喊道：
“爷爷！”
喊完了，还在爷爷的脸上亲了1口。
张建文的眼角滚落下1滴清亮的泪。
他示意小虎，把他枕头下面的东西拿出来。
小虎弯腰掏出来1看，是1个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存折和1张合作社的银行卡，在存折上他尽量工整地写着密码。
小虎把存折和卡递给小美，小美看了1眼，存折上还有5万多块，而密码，明明白白写着的是渺渺的生日。
小美咬着牙，艰难地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公公1生勤俭，这笔钱是平时过年过节小虎和她给的，加上每年他卖草药的1点钱，他舍不得用，现在全部都留给自己最疼爱的孙子，渺渺。
趁他自己还清醒，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别。
的确，张建文是在告别，他看看小虎，小美和渺渺1家3口。再看看2叔、2婶，再看看两个姐姐。
他的嘴巴1张1翕，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也没能发出1点儿声音。
张建文虚弱地闭上眼睛，任凭眼泪长流。
大姑姑把张习武和张小虎拉到门外，悄悄地说：
“建文的情况很不好，要赶快准备后事。”
2婶在厨房忙活着做饭，小美想过去帮忙，渺渺有点吵闹，小美1摸他的头，有点滚烫。
几道简单的菜摆上桌，众人默默无语，随便扒拉了几口饭。
时间已晚，张习武开车把两个姐姐分别送回家。
等他回来的时候，再回到哥哥的房间，发现哥哥已经意识模糊，认不清围在他床头的亲人了。
他在小虎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就风风火火地又出门了。
4月里，夜里还是阵阵的寒意，小美1手抱着儿子，1手从行李箱里找出1件厚外套递给丈夫。
过了12点，小美怀里的渺渺已经熟睡，额头上贴着退烧贴。
小虎示意小美：
“你带着渺渺去睡吧，我来守着爸爸。”
1盏微弱的孤灯，1个孤独的儿子，陪着病入膏肓的老父亲。
窗外，月光皎洁
两个人的4月夜
1个人天然混沌
1个人心智清明
寂静的庭院门前
童年的小溪
跌跌撞撞地呜咽
如突兀的半夜闹铃
催人从梦境里起身
大约到了凌晨3点钟，张建文开始躁动起来，大口的喘着气，胸口像拉风箱1样。
小虎连忙打来1盆温水，细致地帮父亲擦擦脸，擦擦手。
他化了半碗红糖水，用小勺喂到父亲的嘴里，张建文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小虎。
糖水刚进入咽喉，张建文无法吞咽，引起剧烈的咳嗽，他似乎想坐起来，但是不能。
小虎赶快塞了1个枕头在父亲的后背，剧烈的咳嗽大约持续了1分钟，张建文的脸色已经憋得成酱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