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桅杆,一缕晚风悄然脱离了阵型,蜷聚为无形的手掌,拍了拍困扰于纷乱的思绪当中的三副兼船医先生。
待亚尔曼自沉思中醒转,无形的手掌飘至下巴,替他调整好了方向角度。
“亚尔曼,帮我处理下伤势。”狄伦费劲地抬起左臂,向残余些许懵懂的船医展示起血肉模糊,满是溃烂痕迹的狰狞伤口。
“啊……好的!”
亚尔曼嘴巴打结地应道,转身奔向船长室右侧的小房间内,手忙脚乱地找出木板钉就,简单地涂了个红十字标记的医药箱。
因简就陋,他仓促取了些必需的、卖相不佳的药品,一手托起患处,一手娴熟地清除起坏死,上药包扎。
狄伦短暂地观摩了次船医先生的手法,几秒过后,默默别过头去。
抛开“医者”赋予他的治疗法术,包括附属在内的痛觉剥夺、清明术等能力,亚尔曼医治患者过程甚至难以用简单粗暴一词形容,从头到尾,值得夸赞的部分仅剩下骇人听闻的处理速度。
那过于“美好”,且难以忘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横冲直撞,逼得狄伦不得不强行将注意力转移至公务上面。
屠夫……不对,屠夫和您一比,简直温柔得像个身娇体软的小姑娘……狄伦执起佩剑的剑鞘,以末端重重地敲了几下甲板。
无所事事,四处撒欢的无形手掌收到主人的指令,摇晃起亚摩斯的肩膀。
“狄伦,我们今晚来……”
这位年仅50出头,面庞在风吹日晒下肤色黑黄,皱纹深刻的“老者”经受到外部的刺激,总算是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弯腰致歉的动作刚起了个趋势,他的肩膀已是被无处不在的气流牢牢托住,身体不受控制地恢复了笔直。
调整好角度,狄伦微眯起眼睛,与其目光相对,语气平淡地问道:
“老村长,请问,在观赏完这出‘闹剧’之后,你都有些什么感想?”
出乎预料的问题。
“……感想?”
道歉大会忽地成了观后感讲述,亚摩斯刚稳定了些许的思绪里好似教人投了块巨石,一时波澜乍起,分裂成无数难以聚合、难以利用的碎片。
“你貌似说不出来,这没关系,我可以和你聊聊我的感想。”
狄伦的嗓音里出现略微的发沉。
“听好了——
“我的感想是,现在起,出于一些不可抗力,我已经彻底失去与你们玩村头过家家的游戏的耐心了。”
语气依旧属于平淡的范畴,字词承接间甚至罕有起伏,自然也难以参杂什么感情在内,然而甲板上的人们却莫名地感受到了潜藏的愠怒,感受到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无人应答,无人敢应答。
也无需多言,所有人都知道他所说的不可抗力大概指代的是什么。
狄伦顿了顿,接着道:
“老村长,我并不反感你们这争权夺势的行为,相反,我很欣慰我们中能出现你这样的黑羊,适当的竞争是促进进步的基石,我们的权利与资本永远对有能力的人开放。
“但是,亚摩斯,我警告你——”
称呼变换,平淡的讲述总算是换成了更符合意境的低吼。
“集体就该有集体的样子!
“你的人也好,我的人也罢,我决不容许有任何人成为我们前行路上的绊脚石,成为妨碍集体发展拦路虎!”
亚尔曼那骇人听闻的伤势处理速度也并非一无是处,正常医生一整个下午都未必能解决的问题此时已接近尾声。
仓促地补上一个固定风帆用的绳结,就算大功告成。
回头我一定要从记忆中翻“几本”教材给你补补课,船医先生……狄伦表情不变,边心中腹诽起亚尔曼在专业知识上的匮乏,边活动手臂,确认起治疗后的效果。
灵活自如,痛感与乏力感也都消失了。
还不错啊,亚尔曼治疗得那么暴力,我还以为最后会弄到筋断骨折,术后得再补一个疗养期呢……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个隐藏的医学圣手,还是个经典的中世纪屠夫型大夫?
狄伦克制住好笑摇头的念头,步履沉稳地走向船长室,途径亚摩斯身侧时,嘴唇微动,压低声音道:
“珍惜这最后的机会吧。”
亚摩斯瞳孔内缩,视线隐蔽地扫过旗下的拥趸,迅速恢复了正常,不作言语。
微风将他脸庞上的细节尽收眼底。
无奈之下的隐忍,获得新方向的欣喜,另外,他真是一个好面子的野心家……简略地揣摩了一遍亚摩斯的心理状态,狄伦后拂衣摆,体态放松地蹲下身体。
安静地端详了会姐妹俩那随着自己伤处位移而无序转动的眼眸,他终是没能忍住笑意,不得不以手加额,显得不是那么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