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蓉坐在马车上，穿着一袭粗糙的布衣，素面朝天，脸上的细纹和瑕疵暴露无遗。
看着窗外渐渐变化，直到看到了出宫的宫门，终于忍不住探头回望了后面的皇宫。
她回忆着临别前姑母对她说的话。
“哀家当年赐你了一个鸡血石手镯，其实里面放了足量的麝香，你本来就怀不上孩子。”
“若是你生下孩子，皇上就会更忌惮沈家，但又为了断卫国公和你的念想，哀家想了许久出此下策。”
“唉，所以这些年你做了些错事，不是害人性命的事，哀家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想到却越发纵容了你。”
“事到如今，不要怨任何人，要怨就怨哀家，皇上能留下你的命已是格外开恩了。”
“哀家看得出来，皇上对那个阮贵人真的是动了情了，从没看到他有这么上心的人和事。幸亏你不曾参与谋害皇嗣，不然哀家或许也保不了你的命。”
“拿上这些钱财，在外面找个营生，若是运气好找个真心相爱的男人成个家。不管怎样，去宫外好好生活。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苍老的声音经历岁月的洗礼，给人一种沉重肃穆之感。
若是宋婉蓉之前的性格肯定听不进去，还会抱怨，会愤恨，会执迷不悟为什么皇帝表哥不爱她，而爱那个贱人。
但这几天她真正经历了生死，反而大彻大悟。
那时半梦半醒地躺在昏暗的地牢里，看着似有若无的光线从缝里投射出来。
是真的很害怕，自己的父亲真的谋反了吗？她会死吗？还能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吗？
到了这种时候，那些情情爱爱反都轻于鸿毛，她脑子突然清醒了，思考起一些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她真的爱皇帝表哥吗？还是爱皇上的权势，爱他的外在呢？
最后悟出了答案，她其实并不了解李叙行这个人的内在是什么，又怎么会爱他这个人呢。
想起了出阁前，她也是一个明媚的少女，会骑马会射箭会跳舞会弹琴…
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呢？
后来她执着要嫁给李叙行，到了宫里，眼里只剩下争宠，生孩子和皇后之位。
眼眶里渐渐蓄满了眼泪。
她知道自己错得离谱，现在终于醒悟过来。
看着灿烂的阳光，投射到路上，发出了刺眼的明亮，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宋婉蓉伸出手擦了擦眼泪，又伸到外面，感受那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温暖。
是真实的阳光啊，她还真真切切地活在这个世上。
心一下子变得很通彻，只希望现在醒悟不算太晚，她已准备好要去迎接她新的余生了。
…
慈宁宫。
“母后，你可曾怪儿臣？”李叙行可以不在乎卫国公和沈家上下的性命，却不得不在乎母后。
太后摇了摇头，“我和沈忠钦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对他也没多少感情，如今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好了。”
“当年如果不是我同意送婉蓉进宫，又让她不能生育，或许她也不会误入歧途，或许卫国公也不会这样激进。”
“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是因果。你这些年没有子嗣，唯一的孩子还被害死了，这都是哀家做的孽啊。”
李叙行抿了抿唇：“母后不必自责，这一切怎么能怪您呢。”
太后转动着手中佛珠，脸色平静。
“好了，哀家已决定要出宫修行，以后都会为之前做的孽去赎罪，也会为你那个逝去的孩子祈福。哀家只愿皇帝能好，这江山能好。其他的，别无所求。”
衰老的眼睛缓缓转动，还想说，他如果执意要专宠阮贵人会不会不妥，而且她能看出来李叙行有心想扶她为皇后。
但还是什么没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母后，你…”
“别劝哀家了，哀家心意已决。等以后若是有皇嗣出生，哀家自会回宫。”
…
又是过了一个月，朝廷之上，李叙行清洗了不少残党势力，贪污腐败无能之辈。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那些朝臣发现这年轻的帝王手段是越来越雷厉风行，又带着几分老辣的狠厉。
他破格提拔了阮桃芷的哥哥阮尚元进了翰林院做官，走的是举荐的路子。
又提拔了一些家世不显，出身寒门，但公正廉明有抱负的青年才俊。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是想提拔一群只为他而用的势力。
阮桃芷此时已经被封为了嫔，李叙行给她了封号“昭”。
一抹浅笑在她姣美的脸上荡漾，她问李叙行。
“有什么寓意？”
“昭，意为光明美好。阮阮，你可知，你是朕生命里为数不多的最绚烂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