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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1 / 4)

Chapter 11

笔者注:《相聚在斯托梅尔西》(Das Treffen in Stomersee)是本文女主人公艾·舍恩写于1941年夏季的小说。读者可以在1942年四月号《南德周末》见到它的残存。

《相聚》是莎乐美的七层纱舞,是哥特小说、言情小说、家庭伦理、悬疑剧和鬼故事的一锅炖,每个主题都故意写砸了,目的似乎是极尽所能误导读者。本作乍看像对《魔山》的一种地摊式效仿,地点同样在与世隔绝的疗养院,周围只有古老的冷杉林,还有永不安宁的大海。无名的叙述人“我”初来乍到,立刻察觉空气中有某种黑暗隐秘的东西。随后阴森气氛就被置之一旁,“我”与隔壁的老住客S太太迅速发展了轻快的下午茶友谊。

该前提引出小说的第二层,也即占据最大篇幅的爱情故事,主角是S太太和尚未露面的S先生。爱情故事由S太太主讲,追溯到她学生时代,充满阳光、白云和花香,隐约有怪异之处。S先生在其中扮演近乎神的角色,他的爱好,他的思想,他的小怪癖和可爱蠢举创造了一整个世界。“我”听得颇为感动,有天甚至梦见他的背影。那种无名的焦灼,那种让他回过头的渴望,“我”的灵魂燃烧起来。从此又多了一个发热的人,一个等待S的人。他暂时离开了,周日就要回来。

周日清晨,“我”沿着积雪的车道散步,走了很远,在一株连理树下与某位旧相识擦肩而过。这里叙述轻描淡写又琐碎:她回过头,他的帽子被风刮落,她捡起来,他一脸漠然,不认得她了。稍后,小说风格又摇身一变。原作就是以这个时间点开头的:“明天晚餐没有新鲜蔬菜。S先生没有来。据说发生了信号灯故障,铁路瘫痪了。”整个句子诡异地用将来时态写成,被《南德周末》粗暴地改成了过去式。

一列火车在附近脱轨了。相关人员一窝蜂涌进疗养院,哥特氛围、同性恋氛围、罗曼蒂克氛围荡然无存。读者们会在伤亡名单发现一个熟悉姓氏,备注是“事故中失踪”,现场只有染血的帽子,没有他的踪迹。种种迹象推翻了幸存的可能。叙述人“我”意识到,再也无法见到S先生的真面目了。不过她还认出,帽子正是她早上捡起的那一顶。鬼魂果真登场了吗?

这个消息炸开了一场疯人院合唱。警长穷追不舍,满口粗话,精通阴谋论,认定S炸了火车,“我”则是他的同谋。女医生科学、逻辑而响亮,推测那可怜人的躯壳大概所剩无几,顺便暗示“我”有妄想症。S太太闯进来,宣称她没有目睹、没有听闻、没有嗅到、触碰和感知S之死,那么他就是活的,有朝一日总会出现,此刻他只是在林中迷路了。树林里多冷啊……

读者忍无可忍之际,“我”还算条理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她对小说里的听众招供了一个尴尬的简短故事,承认自己当年初到B城的窘态,晚上被搭错的电车抛在荒郊野外,看着怪可怜的。是S先生偶然路过,充当她的骑士。这是二人的仅有往来,她甚至不知道他姓什么。没有闹鬼,也没有精神失常,有的只是清晨认错人的一瞥。

警长若有所思,暂时去处理趁火打劫的铁道小偷。“我”脱身了,但招供式的内心独白仍在继续:“顺便一提,除了他的姓氏部分,以上全是谎言。这是我的小说家潜质:撒谎,还面不改色,充满激情。S和我还曾有过第二次,第三次相会,我们相见恨晚,当时他没戴婚戒。我开始幻想未来的时候,他相见恨晚的目光已经投向下一个女人,一个喜欢铃兰香水的摄影师。我想他每次感情都是完全真挚的,就像五月的风不偏不倚拂过每一丛鲜花,他只是一往无前。说太多真话有什么意义呢?他带我走出黑暗,我袒护他为人所爱的形象。虽然都是徒劳,从此两不相欠。”

小说写到这里,“我”悄然从叙述者变成了在写小说的人,医生成为她的贵夫人姨母,警长化身她的军官舅舅,疗养院是里加的斯托梅尔西庄园。大家相聚在树荫下,讨论她的职业前途。

“不行,你当不了作家。这个小说太假了,根本就不会有人看。”

“亲爱的舅舅,至少那次出轨就是事实。我正是从新闻得到了灵感。”作者懊恼地自我辩护,罗列起对文学本质的探究。现实要如何变形为小说,作为人造物的爱情如何建构,作者又该如何躲藏在文本背后?说了一堆,新的疑惑油然而生:

“一个叙述者只能还原他所认为的事实,表面不相干的事件之间却有隐秘而难以解释的关联,作者则对他的过去、现在、未来了如指掌。……可是果真如此吗?哪里是现实和虚构的分岔?我究竟如何得知帽子落下的瞬间,又从何嗅到摄影师的铃兰香气?这一切我早就见过。——莫非真有过此情此景?”

记忆、预见和幻象都模糊不清。她注视庄园外的连理树,有一种痛楚的感觉,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S正在从世上消失,就像明日融化的春雪。

笔者:亲爱的读者,本期为您带来没有战争的一个小时。

艾:没有战争,还有好吃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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