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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择沅,碰面(1 / 3)

裴择沅在南临的第一个夏天,过得无比艰难。他干的是极其繁重的体力劳动,他很瘦,慢吞吞拖着一板车的煤,在巨大的窑洞里进进出出,窑里的火一直烧着,烧完了,取出来,再装进去,如此循环往复。在高温的窑里待一会儿,出来时全身的汗和灰都会混在一起,整个人都是黑的,只有眼睛在转。

这种强度下,他常常累到抽筋,脑子里只有难受这一个词,来来回回地提醒着他的身不由己。即便是歇一会儿吃午饭,也难以下咽。整个空间似乎被人用大罩子笼盖住,呼吸都困难,尤其他们的活日趋繁复冗杂,上面人事调动,新来的小管事,短视趋利,巴不得他们不吃不喝日夜劳作。

肚里没油水,冬天病了一场,身体亏空得很,白天干活慢,天天挨鞭子,顿顿不拉。眼瞅着旁边比他稍大点的青年,惯会偷懒耍赖,总把活计丢给他。却有父亲庇护,不曾受过小吏鞭打,只是让他老实点别再耍花样。却并无其他惩罚。

只他被打得最狠,拿他做泄恨工具。只有他无父无母无亲族庇护,活该呢。身上受了痛,也不觉什么。冷眼旁观,心里波澜不惊。

早已习惯这种不公平对待。自小被母亲视作不祥之物。小时候不懂事,小孩亲近母亲是天性儒慕之故。每每却只换来母亲的尖叫,抓狂。丫鬟们群拥而上,护住夫人后退,仇视地盯住他。好似他伤害了母亲。彷徨无措地站在原地,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啊。

后来母亲重新怀上孩子,他总在暗处偷偷观察。还没出生,就被他嫉妒的人,最后却并没有活下来。母亲认定是他克死亲妹。算命的也说他是天煞孤星,生来孤寡命。

除了父亲,无人真心待他。父亲总是维护他,说我们家圆圆是个大乖宝呢,是为父最重要的宝贝啦!可不要听丫鬟们嚼舌。

他还是沉默寡言,一以贯之。

他仍在自己的生活中生活,干必需的活,赚必需的命。可他仍想做些什么,来缓解内心深处的沸腾不安。他答应过父亲的,衣锦还乡。

这四个字,压得他喘不上气。明明眼下的生活平静繁忙。但是他知道这平静和这繁忙之中深深忍抑着什么。

夜里做起了梦,大雪纷飞,千里无人烟,只一个破庙里,挨挨挤挤一大

群衣不裹体的人,臭气熏天,闹哄哄吵嚷不休。

到处是哭泣的女人濒死的孩童,小小的他缩在父亲身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父亲裸露在外的身体血迹早已干涸,冻得乌青发紫,肿的不行。小男孩又挣扎着双手仍使劲给

这个一个面色发白的男人搓热身体。

男人胡子拉碴,蓬头垢面,使劲挤出点笑容。用尽力气安慰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

血亲。

“生死不过寻常事,只是爹能亲身陪你的时间就到这里了。只要你记着为父,我

便仍活着陪你。往后你可要懂事成长起来,别怪你母亲,是我对不住你们了。大人很多时候都是身不得已”

小孩点头如捣蒜,涕泗横流,已经看不清自己父亲枯槁的脸面亦满是泪水。哽咽着发誓“爹你放心,孩儿一定好好的,将来还让您魂归故土入土为安衣锦还乡!”

“好,好!“男人不禁笑了笑,笑这小孩的天真。但仍然认真与他说”那些都是虚的,爹只盼你这一世安稳顺遂,我便安心了。只是安林那有我一老友,若侥幸得大释,你可去投奔我那挚友沈明澜!”还待再说几句,细细叮嘱,实在放心不下他一个不满十岁稚儿独留世间啊!便吐血而亡。

撕心裂肺,万般无奈不舍,裴择沅也只能一遍一遍在梦里眼睁睁看着至亲咽气。此等荒郊野岭,

父亲埋骨雪地,过不了多久便要曝尸于豺狼之口。

噩梦中醒来,枕巾湿透,恍恍惚惚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如何到的流放地安林,裴择沅也记不太得了。

那个冬天实在太冷酷,他脚上的疮溃烂流脓发炎,拖着肿胀的腿,每一步都钻心刻骨。身上亦是冻得不行,反反复复的发烧退烧,人亦是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听狱卒宣布编排,就地整顿的那一刻,很多人都欢呼起来。他便地彻底倒下去了。父亲,他那时是有父亲的人,果然才会天真的以为靠着自己就妄想衣锦还乡。

原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最冷的冬天,明明春天将近,他们也终于安顿下来,还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能结束掉这段可怕的梦魇。只要活下去。

大概是这股子不甘心,又幸得好心人照料,他终究还是活过来了。林家人是好人,怜惜他10岁小孩,无亲无故,流放地虽然工作繁重,到底吃食仍可勉强饱肚。他们一家四口竟然都齐齐整整全须全尾活到了终点。于是善心一起,救下了他。狱卒也就把裴择沅划在了他们户下,一起住在一个新糊起来的破茅屋。

干的都是最辛苦的挖矿,春天还好,虽然早出晚归的忙活,身体到底是养起来,结实了。夏天汗流浃背,这边陲紫外线又十分猛烈,即便穿着粗布麻衫,皮肤仍被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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