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书舟快步赶回办公室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要见不到她。
高高低低的文稿资料堆成好几叠摆在她的办公桌上,多是她故弄玄虚刻意垒的,她像初三高三毕业班的孩子们一样,坐在这些书的后面,弯着腰,埋着头,臂弯里只有她散落的头发铺着掩住她的侧脸,那一缕唯被太阳晒成浅红色的头发掖在她的耳后,没了阳光,在灰暗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他差点找不到它。
梁书舟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的松了一口气,有种幸而如此,如此最好的意味。
窗外开始下起大雨,雨水啪嗒啪嗒的像能砸死人的唾沫星子,歪歪扭扭的毫无逻辑,下到了走廊上那洁白无瑕的纯白色地砖上,带着一股潮湿的寒意,又溅在了墙脚上,砸出几个浅浅的灰色小点。
梁书舟视线落在她趴伏的身影上,若有所思。
红漆木门“吱呀”一声,像是年久失修的生锈动静,不大不小又拖拖拉拉,是梁书舟反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嗒”的一声,落了锁,隔绝了室外的雨声,一室静谧。
忽然,一阵短暂又悠扬的开机音乐响起,细小的,此刻却异常清晰入耳。
桌上的人微乎其微地动了动。
梁书舟沉默着,看一眼正在转圈加载的电脑机子,似乎是正在重启开机,心下了然。
他敛下眼眸,似在揣度什么,而后抬眼,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池学勍像是突然僵住了,姿势看上去没有变化,只是肩胛骨耸起一个很古怪的弧度。
太瘦了,梁书舟想。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在她微凉的发丝上,顺着向发梢滑过,池学勍此刻就像是彻底睡死过去,连呼吸都微弱得难以感知,一动不动,直到梁书舟的手掌向下,指尖弯曲,隔着三两件衣裳,居然准确无误地抵在她的一处伤痛上。
“唔——”
池学勍没防备住,闷哼出声。
梁书舟不急不慢的,指骨仍抵在那,沉着声音,“不想见我。”
“……”
池学勍不肯抬头。
梁书舟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他站直身子,隔着发帘弹了一下她的耳垂。
!
不痛,酥酥麻麻的。
某人口风凉凉的,“起来。”
“……”
梁书舟沉默两秒有余,“你起来我就让你亲一口。”
“……………………”
大学的时候,池学勍有个朋友绘声绘色地同她描述一段飞沙走石的过往。
大概是她因过于貌美而被两波人围追堵截在学校操场后的小树林里,她当时站在那一群男生中间,不慌不忙爬上了花坛边石,抬着下巴神气扬扬地说,“你们谁赢了我就让谁亲我一口。”
嗯,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可有了这话,她会抬头才怪了!
因此,池学勍把脑袋埋得更深了,耳朵更红了,那袖口上不经折腾的蝴蝶结散开,系绳的一头垂在桌沿晃呀晃的。
梁书舟站在一旁看着,神色渐渐不明。
后来,梁书舟出去了一趟,池学勍忍了忍,没有动作,直到过了会儿他又回来往她手边递了一个暖手宝,轻声说:“我去上课。”
然后拎着他的杯子和书,踩着上课铃声去教室了。
等到办公室确确是寂静无声,池学勍这才把头抬起来,怔愣片刻,额头上是被压出的红色印迹,推开窗子看着消失无影的走廊发呆。
良久,她转回脑袋,视线落在已开机的电脑上,目光怨怼,没忍住踢了一脚主机,骂道:“哼,破电脑。”
破电脑应声“嗡”的一下被强制关机了,池学勍手上的袖子也唰地一下通通散开来。
池学勍微怔,低头看去,下意识晃了晃袖子。
两根系绳掉在地上,衣服布料是极好的,早上叠的那两道褶没留一点痕迹,滑顺的像是抓不住手的泥鳅,她记得池棠霖最喜欢的便是这种材质,可是——她不喜欢。
像是忽然失语,池学勍的心跟着一沉,便跌入谷底。
快到午间,王菁来找她吃饭,池学勍看着她嘴边冒出的两个燎泡,兴高采烈的说要带她去吃麻辣烫。
王菁心里甚是满意,嘴上却故意挑毛病,“你怎么回事,我都上火了。”
池学勍耸了耸肩,觉得今天其实也不算太冷,“一辣解千愁嘛。”
王菁撇了撇嘴,迟疑着回头看了一眼离下课还有半小时的教学楼,梁教授的课不知道是在哪一间来着。
倒是池学勍跟个没事人一样,勾着王菁的胳膊往前拉一个劲儿地催,“快点,趁着他们还没下课,我们可以不用排队了。”
实则哪里是趁“他们”,分明是趁“他”。
王菁一脸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是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