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无漾命人备好马车，随后披上白氅，欲要前往邕州。
他问侍从今日京中情况，得知积雪厚重，车马难行。
周无漾低声嘱咐，“吩咐下去，令奴仆先将侯府四周积雪除尽，再与城中清理积雪者一同将街道雪除去。”
“是。”那人得令转身就要去传达，却被周无漾叫住。
周无漾又命他于城郊行路处设屋棚点炭，为困于京郊者施粥。
他想着清扫积雪耗时较长，便卸下大氅，来到院中练剑。
他掌中寒光映着霜华，挽剑如花，一声剑啸破长空，斩断雪粒，劈杀梅瓣，刺落漫天飞花与雪，两相交映，风雪披肩。
周无漾负剑于身后，立身观雪，感叹道，“往年不见如此厚密的雪，竟别有一番趣味。”
薛渥月今日却并未同往常一样坐在石阶上看他练剑。周无漾没在意，且他今日起的早了些，他只当她昨日玩累了要睡得久些。
他收了剑，负手于后行惯走的一条小径。遥遥便听得一声轻叹，于是他寻声趋近。
“在做什么。”
周无漾习惯性的伸手就要拿浇壶，此刻却误触一点软凉，他匆遽缩回了手，后退一步拉开身距，耳边浮起一分烫，言辞也吞吐，“起的这样早……多谢你帮我浇花。”
薛渥月抬睫，须臾无声，她悄悄挪近，在咫尺间察量那双枯默的眼，“你也起的这样早。”
“你收留我，我总要为你做点什么吧。”
不知为何，同他在一起，她的胆子都大了起来。
“不过我不擅长侍弄花草，教教我么？”薛渥月语调似认真又似玩笑，像是灵雀只不经意间留下注脚。
“我平日静时，就摆弄这些花草打发时间。你是客，怎么能劳烦你呢。”周无漾小心拿着浇壶，又旋踵一避，举袂擦拭额前薄汗，欲遮匿耳尖撩到颊边的火烧感。
薛渥月望向他的眼神仍旧愚戏，“你耳朵怎么那样红，是不舒服么？”
“没，没有。”周无漾耳边赤色更深，他随口编道，“就，今日太阳似乎太大，我有点热。”
薛渥月只笑了笑，并未戳穿他这拙劣的谎言。
“你方才，在叹什么。是住不惯么？”他垂掌触草叶，装作不经意的问。
“没有。”她也扯了个谎，“你不让我去邕州。”
“我并非不想让你去，是怕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京城，有许多我的人，可护你平安。”周无漾解释着。
“我不怕的。”薛渥月冁然清声，极轻道。
周无漾静默不语，欲再开口时却被侍从唤走。
薛渥月目送他离开，眼眸是担忧。
她知道，这一路会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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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前，周无漾亲自到了难民区。
近日天大寒，各府州县都闹起了饥荒，许多难民纷纷涌入京城。
他在一旁见有一瘦弱孩童，其旁侧无长者在身，故解狐裘几步而前，裹其身。
周无漾放轻声腔问询父母之事，知晓是为走失，不再言语。遂寻小摊取粥饼一份，折返回孩童旁侧而坐，将粥饼递去予他食。
又偏首唤侍从，派其去往成衣铺，将眼下尚能购置的棉衣尽数买来，先分发于老幼。
饥荒生百态。
那些个地痞流氓见有人施粥竟上前争夺，这一举动恰恰使得众灾民纷纷效仿。
周无漾能制止得了一个却制止不了一群。又何况京城这么大，施粥处众多。他有心管，也是管不过来的。
周无漾略一思忖，便回府写了封奏折：
“臣周无漾今有本奏：
昔少灾荒，是陛下圣明，人间大治。今闻流民众集，为上天不智，欲以瑞雪兆丰年，却弄巧成拙。今流民拥至城外，应多施人手，严加管控。现正寒冬，瘟魔所喜，灾民流亡至此，多负污秽，易令疫病肆虐。故不令之入城，是为陛下圣体所虑。二则应以竹架茅棚，暂置流□□茅之属胜在量多价贱，足以安置一众灾民，亦不致使国库亏空。且其中人手，可于流民择身强愿工者，发放棉衣粮草以聘。
多日施粥，臣见有无赖地痞之流抢夺，可粥掺细沙，以绝此患。粥放三日，缓灾民之饥，兼遣人登录户籍，统计老少男女。
老少废疾者，日发口粮，定饱腹之量。再宜大兴宫室庙宇，广布告示，以工代赈。女中擅织造者,亦可发放针线，以修补军用衣物换取口粮。
以上皆需官员督办，以防贪腐者，败陛下之英明。
臣不才，此举为民，亦为百年国祚，若臣逾职，甘愿领罪。望臣所言不谬，可为陛下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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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无漾上了马车，出了城门道路便跌宕曲折起来。
他闭目养神，眉目却并未舒缓。
骤然，周无漾听到撞击声响，似是从车内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