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吹着这首歌。
第一句开始，她感觉自己重获了新生；最后一句结束，她的灵魂又沉入了谷底，便迫不及待再来一遍。
申时之前，她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儿，梦里全是千年风雅的调调。可惜曲风略显苍凉，于心志无益，早知道多记几首欢快的谱子了。
铁门被打开，宗秀招呼她出来。
伤处调养了一夜，略走几步，几处血痂裂开，疼得她呲牙咧嘴。
审讯室里，她跪在案桌前，宗秀给她面前铺了纸笔：“写吧。”
韦瑛在一旁拨弄着刑具：“就没审过这么麻烦的犯人。”
看着和昨日一样的“陈司乐，顺义郡主生母”几个字，朱徽无力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真的写不出来。”
韦瑛道：“要是上了北镇抚司的手段，郡主就不会这么嘴硬了。”
“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定要写的话只能编几句，与其写假的，不如不写来得痛快。”
若是别人这样说，韦瑛和宗秀定会觉得他强硬偏执，合该大刑伺候，可她就这样平静地说出来，竟然有些诚恳和悲哀。
韦瑛挑了副夹棍：“算了，既然写不了，这双手留着也没什么用。以后若是郡主想起来了，便让宗秀代劳吧。”
他将夹棍扔给两个狱卒，和宗秀交头接耳，已经不想再管顺义郡主这摊子破事儿了。
朱徽眼睁睁看着两副夹棍套在她十指上，棍身血锈斑斑，夹紧手指处甚至有些凹陷，绳索已经严重磨损。
韦瑛随意挥了挥手，两边狱卒将绳子一拉，十指连心之痛令她全身痉挛，控制不住地仰天惨叫出来。在心里数了约十五秒，狱卒放松了绳子，指骨处被挤压得青紫斑驳。她以为已经结束了，狱卒再次将绳子收缩。
“救命啊……好疼……”
锥心的痛意来不及思考，她用尽全力想将手指拉回，却始终被固定在蛮不讲理的十二根木棍里，寸步难移。绳子再次松开，她浑身瘫软跪坐在地上。即使昨日的鞭伤被压迫，也比今日的几根木棍好捱得多。
第三次开始，木棍的吱呀声几乎要将指骨活生生地咬断。痛不欲生之际，她昂头大喊一声：
“韦瑛！”
“怎么了？”
“还有……还有多久……”
韦瑛问道：“第几轮了？”
狱卒答道：“第三轮。”
韦瑛道：“十二轮结束。”
十二像个天文数字压在她心上。她觉得自己比汪直菜多了，至少他听到一百杖时，能迅速捕获太后需求，给自己争取减刑的机会，而她除了知道所有人的命运和结局之外，没有丝毫对抗的筹码。
但即使荒唐，也要尽力一试。
“韦瑛……你信道信佛吗？”
“什么？”
“西厂第一案，杨晔案，杨晔从福建逃来京城后，躲在董屿家里，董屿告知了锦衣卫，你便上报汪直，因此得到了百户的官位。你还记得吗，我初次见你时便称你为百户，你现在想想不觉得奇怪吗？”
韦瑛止住了狱卒。
“韦瑛，你知道为什么京城里没人敢惹杨晔吗，因为他曾祖父是正统年间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杨荣！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抓董屿吗？因为他是于谦于少保的舅舅！陛下为于谦平了反，你和汪直转头就把他全家人下了狱。我问你，有朝一日朝堂反噬，汪直自有陛下和皇贵妃庇护，你有什么，你就指望汪直护着你？”
韦瑛笑了：“你想怎么样？”
朱徽道：“我一个落魄郡主能做什么，不过是知晓一点点天命推演的道理而已。你若饶了我，我在你命盘上添一笔，留你一条命，如何？”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要用怪力乱神去说服他。
半晌，韦瑛走到她身前，弯腰笑道：“有点意思。可惜我不信佛，也不信道，决定跟着督主本就是拿命换富贵，我从来无所畏惧。其实我也实在懒得对你动刑，只能怪你命不好，天生和督主敌对。”
“我真的与他敌对吗？你可别忘了，你们督主见我第一面，是他主动让我上的马车。”
朱徽觉得自己真是卑鄙透了，竟然不惜拿原主和汪直的感情来谈判。可她感受到了指上钻心的疼痛，只想不惜一切代价逃避刑罚。
韦瑛心头一动，看了看她的手：“哎，才这么点伤，十天半个月就养好了，宫里没法交代。再加三轮吧，你们多使点劲，让她早些解脱。”
朱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最后三轮的，只觉天旋地转万箭穿心。当棍棒卸下时，她十指扭曲得变了形，青红黑紫，血滴慢慢渗出来，稍稍一动便是锥心刻骨的痛，便耷拉在身侧，丢了魂一样跟着宗秀回牢间。
睡是睡不着的，只能期盼自己赶紧疼晕过去。她迷迷糊糊闭上眼，再醒来时已不见一丝光亮，整个人坠入无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