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不要哭啦，再哭下去眼泪都要冻成冰疙瘩了。”
2003年冬，德州火车北站。
一个面色憔悴的男人左手托着行李箱，右手牵着一个穿着麻布衫的女孩。站在他旁边的还有两个同样心力憔悴的男人，眼底浓重的黑眼圈仿佛在诉说这几日的遭遇。
“妈的，我怎么能不哭啊小兔崽子。为了这单生意我他妈的砸了快一千了，连个毛都没见着。”
男人捂住脑袋痛苦地蹲在地上，而站在一旁的女孩则是不解的接过行李箱，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轻声细语地说：“叔叔，没事的，你们现在花的钱越多，以后回报的也会越多的。没关系的，别哭了。”
站在女孩旁边的那个男子听了这话似是有了些许动容，便抬起了手。但转念又似想起了什么，刚伸出去要拉住女孩的手再度垂了下去。
“行了行了兔崽子，赶紧进站，这票钱可都不是打水漂得来的。赶紧进去，别误了时辰。”
女孩见男人重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也仰起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那我们走吧。”
跟在最后面的人看着这一幕，默默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
进了包厢，男人才慢慢觉得身上暖和了起来。刚才站在站台上冷的要死，怪不得那丫头说什么冻成冰疙瘩。
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三盒泡面，一盒自己抱着，另外两盒扔给了坐在对面的俩兄弟。
“给你俩的，自己泡着吃了吧。”
坐对面的两个人中有一人眼角旁有个刀疤，但看上去却不凶神恶煞。
刀疤眼说：“老大，我们把这三盒泡面吃了，那她吃什么？”
刚掏出来一个大保温杯的男人顺着刀疤眼指的方向去看，就见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女孩靠在雾蒙蒙的车窗玻璃上，用手指在上面写写画画。
“切……她吃什么关我什么事啊？！我们可是人贩子！人贩子懂吗？！”
也对，他们是人贩子，只要负责把拐卖来的孩子交到买家手里就行了。只要最后送过去是个活的，管他还剩几口气，都有钱赚。
靠在车窗上的孩子没有理会旁人的沉默与争吵，而是在听到刀疤眼说要给自己也留一包泡面的时候回过神来，冲他们摇摇脑袋：“不用的，谢谢叔叔，我不饿的。你们这些天到处跑，别累坏了才是。”
刚准备砸保温杯的男人听了这话突然愣住，神色复杂地看着左手边那个笑脸盈盈的女孩——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嘿，小鬼，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不？”
他冲女孩恶狠狠地说了句，本想着这孩子会害怕地缩起来，而后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们，说不知道。但结果总是出人意料的——
“你们是带我走出山里的好人。”
“而且你们还答应我，要带我去找他。”
女孩在自己的身侧摸索了一阵，才缓缓掏出一个玩偶来：那是一个眼角带泪的小男孩，做工不算精细，经过这一路的奔波后身上还有许多开线的地方。但好在不脏，被她保存的很好。
一提到这个玩偶，女孩眼里像是闪起了光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看，移不开目光。
“啧……兔崽子，你叫什么名字？”
“童哑。”
“你姓童？”
童哑歪了歪脑袋，努力地思索着，而后摇摇头：“不是。我忘了我姓什么了，只记得名。”
行吧行吧。
男人犹豫了一阵，又从行李箱里掏出一袋被揉的皱皱巴巴的方便面，扔给了童哑：“自己学着泡了吃去。”
童哑把这袋方便面贴在自己的脸上，小心翼翼地把它展开来看。里面的面饼好像已经碎了，变成了许许多多的面渣子，硌得人难受。
“谢谢叔叔！”
在去开水间泡泡面的时候，童哑看见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她缩在刀疤眼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人生的极为冷峻，星眉剑目，凛冽的气势挥之不去。就像她走出来的那座雪山一样，常年不化的冰雪堆积成山，也堆积成了那人。
童哑不由自主地从兜里把小人偶掏了出来，冲他自言自语道：“朋友，你知道吗？我今天遇见了一个特别好看的人……”
她一边说，一边还往男人的方向瞥：“他的气味很像那座雪山，很像很像。那感觉很像我好久好久以前，我遇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的那种气息。”
“但你放心好了，我会找到你的，这样你就不会再孤独了。”
在刀疤眼古怪的目光下说完这些话的童哑如释重负，又把声音放缓，放重，放哑：“知道了。那我等着你来找我。”
好家伙，原来是在给人偶配音呢。
刀疤眼摇摇头在心里感叹：小孩子的快乐就是简单。
那个男人是在刀疤眼泡好三袋泡面前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