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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1 / 1)

元承二十二年,正月初九。

卫尹卿与我们辞别,去往蕃州,以艺谋生。

她临走前,欲言又止。

“快走吧”我好心催促着她,“车马劳顿,你这身子又要吃不消了。”

“嗯。”

卫尹卿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转头望着我。

她的眼睛会说话,涟水灵动,想告诉我又不想告诉我。

“大夫人,这段时间多有冒昧”卫尹卿冲到我面前,抱住了我,“感谢您厚达仁善,给我一条活路,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我有些吃惊,盯着她的侧脸,而她悄悄抬起头看向后头。

我知道,我身后不远处,站着褚亭忱。

她放开我,握住我的双手,微微颔首,“大夫人,您一定要、一定要……”

“如何?“

卫尹卿摩挲着我的手,颤声诚恳。

“侯爷、侯爷他真的很爱您……您一定要和侯爷好好的。”

“走吧。”褚亭忱打断道。

卫尹卿放开我的手,后退了步,向我们或者说晟宁侯府,下跪行拜别礼。

……

四月十九,小雨淅沥。

我在仿他的字。

褚亭忱的字。

我等不来他亲笔所写的一纸休书,而我自己写好呈给他看,不是被他撕掉烧掉就是他不肯落款应允。

闲人如我,日日不得希冀,便也只好做些卓殊之事,从临摹他的字迹开始……

我从问晴楼的二层,寻来了写他少时的功课纸张。虽已落灰泛黄破损,经我细心修缮还是能凑合看的。

他的字很普通,方正清明。而我的金错刀,矫如游龙,翩若惊鸿。再怎么仿还是会有些自己的笔锋。

今日临到一首《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一时有些触景生情。

我用指腹抚摸这一行诗,抹去尘灰。

“弃我……昨日……不可留”

“乱我……今日……多烦忧”

近来,我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眼前的平安富乐,还是远处的高山流水?

安定与抱负,选哪个?

这份安定让我捉摸不透,总觉得如风中柳絮、镜中影花,我不敢放下戒备,不敢以诚相待。

心中的抱负,又杳无音讯,我常试问自己,在追逐什么?

好像情之一字向来无解。

我已不知是在享受过程,还是寻到确切的答案。

……

晚膳后,我去后院逗了会儿大黄团子。

它的毛长了,改日得剪剪,眼睛都要看不到了。

我蹲下身,刚要摸它,它就自觉的躺下来,舌头挂在嘴边。

好呆还有点乖。

一旁的云荷和木姚看着,不由嬉笑。

恼得大黄团子叫了几声,好生威风。

我起身又转了转,瞧见那几个柑橘树。

一个个的个头小得可怜。

“今年的柑橘种的晚了……但也无碍。”我随口道。

想着,等到个头大些,就能吃了。

我只吃酸橘。

倘若在相府,我尚在闺中,这种东西是断不会尝的。

记得在灵堂为我父跪孝时的那几日,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有次偶然,在半夜,我出来想散散心,看到一颗柑橘树,上头结满了纯熟的柑橘,但我唯独挑了个没熟的涩青的吃。

塞了一瓣,咬开后汁水漫上牙,酸到我觉得自己的牙在发抖。

过了会儿又什么都没有了,忘记酸过的滋味。

转而又塞了一瓣,反复几次,觉得很有意思。

酸的黯然销魂,酸的撕心裂肺。

我将那棵柑橘树挖去到了侯府的后院,后来又种了几棵。如果我没记错,是从左往后数,第二排,第四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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