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弯月初上，从午时开始的宫宴终于散了。楚楚辞了宋维安，直接溜出宫去，坐在马车上等沈红绡和楚玥一道回府。
骠骑将军府。
黑色的地砖，又冷又硬。
窗外夕阳绚烂，炽热光线却照不进高宅深院，除却窗前的一小撮日光，屋里头其他地方都是暗沉沉的，像是洞穴。大铜缸里灌了满满的冰，大块大块的，上头蒙着一团白茫茫的冷雾。
“啪！”一根木尺重重地拍在红木八仙桌上，险些从中裂开。尺子被一个魁梧男人握着，正是骠骑将军楚耀。
他身着酱色麒麟官服，方脸粗眉挺鼻，鼻边儿一颗黄豆粒大小的黑痣，一副典型的武夫面孔。
外人都说，楚玥最肖父，尤其是嘴角那颗黑痣，生得最为传神。楚玥每每听了都要痛哭一场，暗恼上天不公，专挑楚耀的短处给她捏模样。而楚楚却是专挑了父母的好处长。雪肤花貌，惹人生怜，生下来时小小一只，故而取名“楚楚”。
楚耀生得凶神恶煞，便是笑着的时候都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更何况此时表情狰狞，显然是气极了。
“你今日丢脸都丢到宫里头去了！”楚耀指着楚楚破口大骂，“打姐姐，害嫡母，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这也就罢了，好好的一桩婚事被你搅合成了什么样！今日不罚你，怕是你明日就把刀架到老子头上了！”
话音刚落，“啪！”寸许厚的木尺落到了楚楚的右手手心。楚耀是武将，纵然再收着力，那也比寻常人重不少。尺子刚离手，一阵锋利的疼痛如利刃直钻心底，疼得楚楚忍不住“嘶”了一声，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费尽心力养你到这么大，你却连个太子妃的位置都坐不上！”话音刚落，又是一尺拍下。
她还未来得及狡辩，又一阵莫名的疼痛自胸腔一点点传播开来。
这波痛感起先还很微弱，她原以为是手心的疼痛连累的。
可须臾间，她的呼吸就急促起来，人也开始发抖，逼出来的冷汗打湿了薄薄的衣衫。
楚耀没察觉到楚楚的异样，只当她不服气，赌气不说话，恼怒地又落下一尺子。
随着这一尺子落下，痛感开始加剧，像是有人拿了锤头，一下一下用力敲在浑身的寸寸骨头上，那种骨裂的痛感犹如整个人被放在磨盘上来回碾压，自胸腔逐渐蔓延至四肢。
楚楚疼得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玲珑精致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忍不住呻，吟。
楚耀吓了一跳，慌忙扔了木尺，径直抱起楚楚就往外走，大呼小厮进宫去请御医。
楚楚痛得有些麻木了，四肢虚浮，冷汗出个不停。从黑暗踏入光明，阳光拢下来那一刹那，她竟觉得有些温暖，像是严冬里依偎在烧得旺旺的火炉旁，说不出来的舒适。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像极了前世她被埋在废墟下前看到的最后一方天空。
又一阵更加猛烈的痛感袭来。
这种痛感……怎么似曾相识啊……
这是昏过去之前脑海里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
日光微弱却还四处乱刺，被大片的绿叶无情剪碎，稀稀拉拉落在一群男男女女的华服锦衣身上。
楚耀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一盏接着一盏地喝着茶。沈红绡站在他身侧，幸灾乐祸地盯着楚楚紧闭的屋门。一个穿着桃色衣衫的小姑娘扶着柳姨娘靠在门边儿上，恨不能会穿墙术，好整个人穿过去看看屋里头的情况。
紫藤院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沈红绡换了身殷红蹙金并蒂莲齐胸襦裙，头上依旧是珠翠环绕，俯身细细给楚耀揉着胸口，几乎整个人都要软倒在楚耀怀里。
“将军放心，楚楚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无虞的。”
柳姨娘闻言，瞥了她一眼。自己的女儿生死未卜，她竟然还有心思在这儿争宠？脸上怒色一闪而过，换上一副凄凄切切的神情后，开始用帕子掩了口鼻小声啜泣起来，“出去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怎么回来就——”
言外之意是怀疑沈红绡对楚楚下了手。
家里头谁不知道楚耀看楚楚看得紧，平日里伤了她点油皮都要被打上三十板子，更何况蓄意谋害？
沈红绡心口一紧，小心地看了眼楚耀，见他没什么反应，心才松缓下来，“玥儿在祠堂跪了小半个时辰了，说是要给妹妹祈福，这孩子呀，心——”
“吱呦——”
木门被人从里拉开，截断了她的话。楚耀一把推开沈红绡，上前快走一步，焦急问：“如何？醒了吗？”
一个御医打扮的白胡子老头儿匆忙抹了把额上的汗珠，下跪后将头深埋在两臂间，颤声道：“大将军恕罪！三姑娘是中了毒，可这毒……实在蹊跷。老夫……无能为力……”
“姨娘！”桃色衣衫的小姑娘惊呼一声，柳姨娘面皮儿苍白地瘫坐在地上，双目发怔。
楚耀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