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早就停了。可雨后的天儿却不怎么凉爽，反比之前更加闷热了些，纵使勤政殿内供着两大杠冰块也难解初夏的暑热。
忽而，楚楚感到身边一道清风扫过，带来丝丝凉意，便有身穿锦镧袈裟的老僧在她与萧遇面前站定，手中不急不徐地拨动着滚圆莹润的佛珠。
因轮法师？楚楚觉得耳熟，似乎先前在哪儿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未及她深想，忽觉手腕一痛，萧遇扯了她一起退到一旁跪了下去。
今日第二跪，她的膝盖已经隐隐作痛。
因轮转到他们面前，将一个四方的罗盘放到地上，拨了拨上面的金针，双手合十默念了几段经文，而后原地闭眼打坐起来。
估计是通灵去了，楚楚想。余光瞥见众人紧张兮兮的，像极了她等待高考出分时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学着他们眼巴巴儿地瞪着面前的老僧。
其实因轮法师正在做的，与民间合八字差不多，是吉是凶全凭一张嘴，大多只是走个过场。等他两只眼一闭一睁，一张嘴一张一合，胡说八道一番定了这门亲，那她就收拾收拾等着五马分尸吧。
她祈求着这位老僧人能慢一些，多玄乎一阵，好给她拖些时间。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不安，因轮睁眼，正对上她的目光，短暂一瞬，她竟从这位老僧眼中看到了一丝欣慰。
“楚楚，不得打扰法师！”萧遇低喝一声。
因轮含笑继续闭目打坐静息，他的头颅微垂，谦逊地向上苍致意。楚楚觉得莫名。见他不再搭理自己，便将脑袋缩了回去，目光投向窗外的蓝天白云上。
雨后晴空最美，有弯云相碰形成一对眼睛的形状，框着一片纯蓝天空，如稚子双眸，干净、清澈。
屋内很静，能听得到细细的融冰声。金针转动，滴答滴答，很像现代钟表走针发出的声音。
慢慢地，天上的一对眼睛逐渐抽象起来，幻化成了一双清澈如宝石般的少年凤眸，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忽而两个声音一男一女，欢快悠远，仿若隔了千百年的时光远道而来，萦绕在她的耳畔。
“大哥哥长得真好看！”
“小小年纪别学那些糟老头子阿谀谄媚！不过……你倒是可以说说哪里好看。”
“楚楚没有阿谀谄媚，大哥哥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切！年纪轻轻，眼力倒是不错。请你吃糖葫芦怎么样？”
叮——罗盘金针归位，随着一声脆响，耳畔声音倏尔散去，仿若大梦初醒，天地重归宁静，眼前只余萧遇一张绷如紧弦的严肃脸。
“因轮法师，结果如何？”他焦急问。
老僧不慌不忙收起罗盘，起身朝着太子和皇帝各行了一礼，只道一句：“因果已了。”
萧遇听得莫名，肃武帝也是疑惑。以往看相，仅有“合”与“孽”两种答案，今日一句“因果已了”实在难以捉摸。了的是谁的因谁的果？既然因果已了，婚姻是否可行？
对着萧遇满肚子的疑惑，因轮法师打了个禅机，用了句“天机不可泄露”就打发了。
一时间，肃武帝手里的宝印不知该不该落。
萧遇还要再问个明白，却听门外内侍高唱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俱惊。
只不过肃武帝和萧遇惊的是皇后为何突然回宫，而楚楚则是惊奇皇后为何回来的这样快——除非她是坐火箭回来的。算算时辰，那盆牡丹花应是刚刚呈上去才是。
皇后人未近，浓浓的檀香率先扑面而来。
大齐南迁渡江时，皇子公主共十三人齐齐遇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皇后之子萧遇。
儿子活了，女儿却不幸遇害。自那以后，皇后突然转了性子，将往日里爱的花香果香统统扔掉，不分昼夜地在殿中焚烧檀香。
日积月累焚了十五年，怕是香气早已入骨，她就像一座行动的寺庙，一入殿中就令人不自觉地敛气噤声，心中生畏。
张皇后目不斜视地入殿站定。
方才皇后刚一进来，肃武帝就将未加印的圣旨偷偷塞给了身侧的内侍，遮掩似的放了本奏折在龙案上。
张皇后款步走至御台，轻飘飘扫了一眼倒放的奏折，随即一道目光射向肃武帝，竟让他霎时生出一身冷汗，虚心问道：“今日是沫儿冥诞，皇后不是在灵山寺中祭奠吗，怎么突然回了？”
“因轮法师被陛下拘在这儿，臣妾寻谁来为沫儿超度呢？”
肃武帝冷汗涔涔，身子缩在龙椅一侧，两颊微颤。萧遇知他素来畏惧皇后，便解围道：“禀母后，父皇亦念长姐，奈何宫中事务繁忙不得抽身，只能请了法师前来询问一二法事，想于宫中祭奠长姐罢了。”
“正是正是！”肃武帝忙附和。
“那么楚三姑娘又如何在这儿呢？”
肃武帝再次哑了。
萧遇膝行几步上前，在皇后面前重重叩首，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