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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2 / 3)

又压抑着没说出口,沉默半晌,“那便放着吧,明日你们把筝取出来就是。”

这一刻,其中辗转纠结,面对的又怎会仅仅是一把琴呢。

是有关于此,所有不堪回想却又抹不去的时光。

年少时,她在丞相府中学琴。

父亲恨不得日日贴身看管她,只是身为丞相,事务繁忙,顾及不能。

于是派专人看着不说,还挖空心思想了个法子。

一个荒唐又辱人的法子。

他传话给府中所有人,凡见她读书学琴有懈怠者,如实禀报,可得二两赏钱。

于是从那时起,她在众人眼里,从府中千金、贵人主子,成了无需尊敬、人人可看管告状的,一屉会行走的银钱。

谁人不爱钱?

下人日日做杂活粗活,不都是为了每月的月钱。

二两啊,够小门小户几月吃穿不愁了。

凭空伪造不可,就暗中窥伺,夸大其词。

渐渐变本加厉,她任何一个平常的小动作到他的耳朵里,都能添油加醋成不勤奋不上心的铁证。

而她大多无从辩驳。

父亲总是宁信她坏,也不信她好。

更何况,有些鸡零狗碎的小事,谈之此事细枝末节,她总是记忆不清,更无他人目睹,谈何自证清白?

一件件一桩桩垒起来,如蛆附骨,鲜血淋漓地撕开她貌似光鲜的皮,抽筋拔骨般让她几乎成了个木头人。

每日练琴、用饭、睡觉。

除此之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任何多余的话语。

活成了一桩石塑,一个雕像。

怎能不改呢。

一开始那半年时光,她身上几乎没一块好皮。

那反复鞭笞的钻心疼痛,就算脑子不记得,身体也记得。

自此。

她每日练琴到深夜。

是因为曾有人告她按时用饭收琴早了几息,想来并不刻苦。

再也不向膳房点想吃的菜。

是因为有人因此告她耽于口腹之欲,疏忽琴艺。

在人前除非必要再不言语。

是因为任何不经意出口的一句话,最终都能到他耳边,面目全非。

很久很久,除了父亲吩咐不得不做的,她不敢多做任何事,不敢多言一个字。

……

兮月走到窗边歪着坐下,心空茫茫地疼。

复杂的情感涌上来,烈火煎熬,叫嚣着要把她拉回地狱。

而她被逼着那样下功夫练琴是为了什么呢。

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所为之事荒谬又可笑。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荷花池畔,笙歌燕舞,她像乐坊里的妓子,一曲又一曲,任人品头论足。

她记不得多少人的手抚过她的衣衫,多少双混浊的眼摩挲过她的面容。

背后她哭着求父亲,跪下来、扒着他的脚,扔掉所有所谓贵女的姿态,乞求他,求她不要再让她弹了。

随后被一脚踢开。

那时感受不到疼,只觉得世界一下暗了,像迟钝卡涩的墨画皮影,她被打断骨头,钉上钉子,细细的丝线穿过血肉,拎起她扮相艳丽的皮,看众人如何作怪捧腹、醉生梦死。

她不懂,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她,时而琴声婉转,时而一字一句言笑晏晏。

那日之后,她的美名传遍京城。

所有人都知晓了,丞相家的千金容貌倾城,举世无双,一手琴艺更是可与那阳春白雪、高山流水相媲美。

如此神仙人物,生来就应是皇家的人,合该入宫受皇妃之尊。

可她在屋中,听着这些流言,疯子一般,笑得前仰后合。

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恨不得刮花这张所谓倾城的脸,砍掉这双弹琴的手。

而他,理所当然,觉得她就该因此对他感恩戴德。

书房里,他居高临下、语重心长讲了那么那么多。

她却觉得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静下来,似沉在潭中,污泥烂草灌满口鼻、淹没身体,生长蠕动,将她彻底同化。

直到再也挣不脱。

父亲的嘴不动了,她被赦免暂时离开。

像个游魂,飘出书房,飘回平日里住的小院。

迎面,星兰捧着新衣裳,小心翼翼问她是否还要沐浴。

望她的眼神,像望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

她摇摇头。

早该死心的。

是她天真,内里脏了,沐浴怎会有用。

她支使着躯壳,挪到床边。

星兰为她脱衣。

她趴下,任由星兰给她浑身上下那些被搓红的印子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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