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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三,余时冒着漫天风雪从京师赶回,同归的还有他途径荒村时,从草寇手中救出的一个女孩儿。

小小的孩子,才不过十二三岁上下,却已经见过村子里太多惨事,性子变得极为瑟缩。

余时收她当了婢女,满府里都传,说这可不是戏文里常有的桥段么,这姑娘日后啊,必得以身相许才算完满。

自然,没有人会把这些玩笑话说到她跟前去,人人都晓得,这位二夫人尽管性子憨了些,娘家可是城里的贵人,如今才进门不到一年,虽尚未有子嗣,可若此时就抬了偏房,难免会叫那边不痛快。

于是她没有听到半点风言风语,见突然带回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倒还有些欢喜。

府上的婢女多是家生子,日积月累地浸染,说话行事总带着许多小心和计较,难得托付几句知心话,陪嫁的嬷嬷和丫鬟又都审慎惯了,对她的照看几乎殷勤到骇人。

能论得上交心的唯有小芩一个,可小芩在来年开春后也要嫁出去了。

这回进来个新婢女,就像夏日里敞开窗户,嗅到一丝新鲜荷香。

她稀罕地打量这个叫金玲的女孩儿,连声问她家乡在哪里,离此地可远。

那孩子怔怔望着她,突然就哭出来。

嬷嬷当即冷了脸,上前狠狠责斥一句:“这是哪里的规矩?夫人好好地同你说话,你哭什么,不许故意扮娇!”

那孩子慌忙咽住哭声,死命去揉眼睛。

她有些不忍,随手将瓷碟里一块牛乳糕递过去,说拿着吃吧,快别哭了。

金玲小心捧过,试探地看她一眼,又试探地咬下一小口牛乳糕。

——

到夜里,暌违了大半年的丈夫进了厢房,两人之间隔着一拳宽,躺在榻上说话。

“金玲好像有些怕人。”

“她家里遭了难,把胆子唬破了。”

“出了什么事?”

“会吓到你,来日再慢慢说吧。”

彼此静了一会,她又问:

“外面的州府,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人不同,景也不同。”

“可有什么好玩的?”

“三个月前路过一处市集,街上人来人往,有人贩花,有人卖簪,很热闹。”

“有吐火的杂耍吗?胡妈说她曾见到过。”

“那日没有。”

“你尝过那边酒楼里的菜色吗,滋味如何?”

“还是家里的口味更合些。”

她懊恼地叹一口气,言语间满是憧憬,“我要是也能出去就好了。”

枕边人默了一瞬,问她:“这些日子,你在府里可还好?”

她想了想,说很好。

“有人为难你么?”

“没有。”她摇摇头,突然侧过身,小声说:“可我有些害怕太夫人。”

“她做了什么?”

“不是,就是有时候,觉得她不大喜欢我。”

“不必理会她。”

她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高兴的事,语气也变回兴致勃勃,“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呢,腊月里德明楼会办全羊宴,从前我在家时,爹娘也都爱吃的,昨日家里捎信给我说,今年也给咱们定了一桌席面,过两日就能吃上……”

冬夜朔风凛凛,一环月亮躲在云里,衬得夜色更静。

风里似乎有几句轻轻的闲话,很快便无声息。

一夜好眠,第二日她醒来时,枕边放着一支楠木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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