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总有凉风，桌角的蚊香盘升起一道慵懒的烟，沿着桌腿安静地攀爬，然后在桌面被风吹散。
少年时，谁都说她是个乖孩子，乖乖上学，乖乖做作业，乖乖帮家里做事，从不惹麻烦。
她把所有的叛逆都留给了钟宇白，留给了那些跟他偷偷溜到礼堂看电影的夜晚。每每钟宇白给她发来邀请的信息，她就会隔着书本和玻璃摸摸那张照片，然后得到勇气。
对了，那张照片。
那时她桌面上压着的都是电影海报，只有唯一一张照片，被她翻转过去压在角落，又在上面叠着书本。好像害怕被人看到，却又必须让它在那儿。
她移开桌上所有的书，在玻璃面上留下没有灰尘的几个方形。右上角那张反着放的照片，依旧卡在桌面与透明玻璃之间。
她小心地将照片从玻璃上揭下来，是被时光塑封了的青春，三十张个稚嫩面孔的合照。
岛上人少，孩子也少，小学、中学都只有一所。不出意外的话，同个年龄段的孩子，从踏进学校的第一天开始，就要相伴到高中毕业。
这三十多张面孔中，会有这场舆论风波的始作俑者吗？
她依次扫过那些面孔，很快看见自己和钟宇白。一个在中间排，一个在最后排，却能一眼被点出来——都是寸头。
她的头发从没那么短过，像个犯人。她应该羞涩地不愿抬起头，可她却大方地仰着脸，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当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笑得那么开心？
吴今尘轻轻闭上眼，太多过往已经在脑海中模糊得无法辨认。
她细细回想着钟宇白的脸庞，闻着窗外若有似无的回忆的味道。
某个瞬间，那些为他狂奔过的海岸，为他反复播映过的电影，还有为他悄悄种下的梦想，全部像受月亮吸引的潮汐一样，奔涌而来。
八年前。
机器里吐出一张电影票，《宇宙之夜》，岭洲大戏院。
“可乐爆米花要吗？”把票递给柜台前的男生时，吴今尘问。
“不用。”
她认出了他，下学期临近期末才来的转校生，钟宇白。
她记得他，因为他出现的那天，正巧是她十七岁的生日。
在今天之前，她没有和他说过话，但经常在走廊、球场还有开大会的操场瞥见他的身影。挺直的背脊，高挑的个子，利落的短发，微微卷曲的发尾俏皮而任性。
他总被人群簇拥，却从不在人群中高谈阔论。他仅仅只需要像个人偶一般站着，优越的外形和气质就已经足以让全校女生记住他的名字，其中不少人还把他写进日记里、写在情书上。
“对了，还要检票。”她忘记把副券撕下来——平时吴今尘来，顶多装爆米花、打可乐，但前几天戏院唯一的正式员工突然辞职，父亲又在外地出差，吴今尘只能硬着头皮在这儿帮忙。
钟宇白把电影票递还给她。
“喜欢这个导演吗？”她随口问。
钟宇白迷茫地抬眸。
她解释：“我说这部电影的导演——《宇宙之夜》是他宇宙三部曲的最后一部……”
钟宇白有点冷漠地打断了她：“不认识。”
吴今尘稍微燃起的热情噎在喉咙里，她指了指一扇被深红色帘布遮住的门：“入口在那里。”
钟宇白离开后，吴今尘这才发现已经撕开的票根和副券都在自己手里。
第二天钟宇白又来了。第三天，第四天……戏院只有一个放映厅，一个时间段只放一部电影，片子少的时候，一天只放这一部，尽管戏院名字中有个“大“字。
同一部片子钟宇白已经看了太多次，吴今尘认定他和自己一样喜欢电影。
“要不你办个年卡吧。”
“不用。”钟宇白礼貌地笑了笑，却还是只有这两个字。
倒不是吴今尘热衷推销，只是单纯想让爱电影的同好少花点钱：“你来这么勤的话，年卡划算，不限次数，不限假期，什么都不限。”
钟宇白看着她：“为什么？”
“啊？”
“办了你有提成吗？”
“当然不是。”吴今尘不高兴了，嘀咕了一句，“爱办不办。”
“办一张。”
“……”吴今尘咬着嘴唇，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最后点了点头，递给他会员表格，“我帮你减掉这几天的电影票钱吧，年卡日期从你第一天来的时候算。”
“不用。”
可能他只会这两个字吧，吴今尘一边有些不满地想着，一边打开电脑中的会员系统。虽然工作手册上写了步骤，但手生的她没那么快在屏幕上找到正确的按键。
时间安静地流失，她感觉到钟宇白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为自己的生疏感到羞耻。
最后她拿年卡过了一次机器，终于看到激活成功的字样，松